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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理论论文赏析八篇

时间:2023-03-20 16:17:08

文艺理论论文

文艺理论论文第1篇

实践存在论派文学理论的形成源于实践存在论美学的倡导。与唯物史观派不同,这一理论流派以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概念为理论侧重点,但同时又因为强调从存在论维度理解和阐释实践范畴而与传统的实践派文艺理论相区别。其代表是朱立元、王元骧等人。实践存在论美学的出现基于对实践美学的反思与超越。朱立元在《走向实践存在论美学———实践美学突破之途初探》一文中指出,制约中国当代美学进一步发展的主要障碍在于主客二元对立的认识论思维框架,中国美学要有创新性发展,首当其冲的是要突破以求知为目标的、以实践美学为代表的认识论美学的束缚。在检审新时期以来在国美学研究中居于主流地位的实践美学的基础上,朱立元认为,“实践美学虽有不足,但它并没有完全过时,特别是非主流派的蒋孔阳先生以实践论为基础、以创造论为核心的审美关系说,实际上已经开始寻找存在论的根基,尝试超越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7]沿着这一思路,他通过对海德格尔关于“此在(人)在世”、“人在世界中存在”存在论思想的批判性吸纳,重新“发现了由于种种原因长期被遮蔽的马克思实践观本身具有的存在论维度”。进而,他提出“克服当前中国美学发展瓶颈的一个有益的尝试”在于“走向实践存在论美学”。而实践存在论美学的哲学基础即实践论与存在论的有机结合,其主要内涵是“跳出主客二分的认识论思维方式,坚持美是生成的而不是现成的观点,以审美活动为美学研究的出发点,把审美活动作为一种基本的人生实践,把广义的美作为一种人生境界。”[8]实践存在论美学的倡导直接催生了实践存在论文艺理论的形成。虽然实践存在论派和唯物史观派都将“实践”作为哲学基础,但是关于“实践”这一基本概念的内涵,两派有着不同理解。唯物史观派认为,“实践”的本质内涵是物质生产,“物质生产是社会生活的基础,是维系社会生活之所在。”[9]而实践存在论派认为,“实践的概念所包含的内容十分丰富”,“若要从哲学上、从最根本的意义上来立论,……它是指与认识相对的一种人的活动。如果说,认识是客体向主体的运动,是观念化的活动;那么,实践就是主体向客体的运动,是对象化的活动。因此,……凡是确立目的,并通过意志努力,采取一定手段,使之在对象世界得以实现,从而达到主客体统一的活动,都应是实践所涵盖的领域,因而它自然毫无疑义地应包括以上各种不同的理解在内。所以,我们也应该按照这样丰富的涵义来理解艺术的实践本性,这是我们在研究艺术的实践本性之前所首先应达成的共识。”[10]王元骧进一步指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实践不仅是一个存在论(即“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与认识论(即“生活、实践的观点,应该是认识的、首先的和基本的观点”)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价值论和社会历史科学的问题;不仅是为了在对象世界实现自己目的的、一般的、感性的物质活动,而且也是在一定现实关系支配下所进行的一种社会历史的活动。这样,通过对实践的全面考察,就把物质活动与精神活动,存在论、认识论与价值观、历史观等方面有机地统一起来了[11]。以本体论、认识论和价值论相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实践观为指导,王元骧通过批判性地吸取在实践论哲学观基础上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西方现代人本主义文艺思想,从艺术对象、艺术创作和艺术功能三方面对实践存在论文艺理论进行了系统论述。一是,在艺术对象方面,文艺作为一种精神现象,说到底是对于现实生活的反映。但是,与旧唯物主义的理解不同,这种反映不是人对事物的客观模仿和再现,而是以人为出发点,把世界与作家的关系看作是一种以人的实践活动为中介的“为我的关系”;二是,在艺术创作方面,创作不仅以作家的生活实践为基础,而且它本身就是作家人生实践的具体内容,是作家人生实践在另一个层面上的延伸和展现;三是,在艺术功能方面,作家的创作成果只有经由读者的阅读,通过与读者的思想交流,并对读者产生一定的影响之后,作家的创作目的才得以最终实现[12]。

二、审美意识形态派

这一学派十分重视文学的审美属性,进而将文学的本质定义为“审美反映论”或“审美意识形态论”。其代表人物为钱中文、童庆炳等人。作为20世纪80年代我国文学理论研究的重要成果之一,审美意识形态论是在新时期之初批判文学工具论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它以主体论文艺学的‘文学向人回归、向自身回归’的‘主体性’思想及康德美学的‘审美无功利’的自律论学说为理论依据,将审美规律视为文学艺术活动的最重要的内部规律给予空前的重视和深入的探讨。”[13]这首先体现于审美反映论的倡导。童庆炳在1984年出版的《文学概论》一书中明确提出:“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审美反映”。显而易见,在此突出的是“审美”一词。他在肯定“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的同时,认为“仅仅认识文学和其他社会意识形态以及一切社会科学的共同本质是不够的。……还必须阐明文学区别于其他社会意识形态以及社会科学的特征。”“那么,文学反映生活的特殊性是什么呢?我们认为文学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是审美的反映。审美是文学的特质。……文学之所以是文学就在于它是对社会生活的审美反映。”[14]这是文学审美反映论的较早确认。1986年,钱中文也提出文学“审美反映”论,而且还从“心理层面”、“感性认识层面”和“语言、符号、形式的出现”层面说明了文学“审美反映”论的特征[15]。1988年,王元骧在《艺术的认识性和审美性》一文中,从反映的对象、反映的目的、反映的形式等三个方面阐述了“审美反映”论的要点[16]。概括而言,审美反映论强调:文学的特质在于审美,在于主体对客体的审美把握,作家对生活的反映以其审美感受和审美体验为中介,而不是传统的文学认识论所认定的那种简单的镜子般的反映与复制。审美意识形态论是对审美反映论的发展、完善和提升。1984年,钱中文的《文学理论中的“意识形态本性论”》一文在对前苏联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文学理论发展的梳理与评析过程中,提出文学是一种“审美的意识形态”,认为文学具有“审美”与“意识形态”的“两重性”[17]。但并未进行深入论述。1987年,钱中文又发表了《文学是审美意识形态》一文,正式确认“文学是审美意识形态”,并初步阐明了其内涵:“文学作为审美的意识形态,以情感为中心,但它是感情和思想的认识的结合;它是一种自由想象的虚构,但又具有特殊形态的多样的真实性;它是有目的的,但又具有不以实利为目的的无目的性;它具有社会性,但又具有广泛的全人类的审美意识的形态。”[18]随后,王元骧、童庆炳等人著文积极响应,进一步丰富和深化了审美意识形态论的内涵。随着其影响不断扩大,审美意识形态论不仅成为20世纪80年代我国文学理论的主导范式,而且被视为此时期我国文学理论界最重要的理论成果。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审美意识形态论作为文学本质的定义为多种“文学概论”教材所采用,如陈传才、周文柏的《文学理论新编》(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顾祖钊的《文学原理新释》(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等,特别是童庆炳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92、1998、2004年版)作为高校文学理论通用教材在全国范围推广之后,审美意识形态论更为系统化、普及化,迄今仍居于我国文艺理论研究的主流地位。从逻辑学角度来看,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的确认,大体可分为两个步骤:第一,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结构学说为立论基础,将文学定位为上层建筑中的一种意识形态,一种反映现实生活的社会性话语活动。马克思说:“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态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19]在论及文学是否是意识形态时,这段话被引用得最多,但由于理解的不同,歧见也最多。按审美意识形态论的主张者的理解,其基本内涵是:社会结构由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两个基本层次构成,上层建筑又包括政治法律制度和社会意识形态,文学属于上层建筑中的社会意识形态。所以,“文学从本质上说是意识形态。”[20]第二,论证文学是一种区别于哲学、宗教、道德等其他意识形态的特殊意识形态,这种特殊之处在于以审美为根本性质。作为一般意识形态,文学与哲学、宗教、道德等其他意识形态具有共同性质,“是一种反映现实生活的社会性话语活动。”[21]但同时,“文学不仅是一般的意识形态,而且更是审美意识形态。文学的一般意识形态是其普遍性质,而文学的审美意识形态才是其特殊性质。这种普遍性质总是包含在特殊性质之中,并通过特殊性质显现出来。”[22]以上两点结合起来,审美意识形态论的内涵就得以揭示:作为“审美”与“意识形态”的复杂组合形式,它具有审美与意识形态的双重性质。那么,审美意识形态作为“审美与意识形态的复杂组合形式”有何具体内涵呢?在《新时期文学审美特征论及其意义》这篇带有回顾和总结意味的文章中,童庆炳把“文学审美反映”论和“审美意识形态”论作为“新时期文学审美特征论”的两种代表性理论综合起来,阐述了其共通的理论特点和基本内涵。概括而言,主要有“整一性”与“复合性”(或“复合结构”)两个方面。至于前者,他认为,“‘文学审美反映’论和‘审美意识形态’……是一个有机的理论形态,是一个整体的命题,不应该把它切割为‘审美’与‘反映’,‘审美’与‘意识形态’两部分。‘审美’不是纯粹的形式,是有诗意内容的;‘反映’、‘意识形态’也不是单纯的思想,它是具体的、有形式的。”至于后者,主要包含四个方面的内容:从性质上看,这两种理论是集团性与全人类共通性的统一;从功能上看,这两种理论既强调认识又强调情感;从目的上看,这两种理论既强调无功利性又强调有功利性;从方式上看,这两种理论既肯定假定性又强调真实性。审美意识形态论是一个“复合结构”。总之,“‘文学审美反映’论与‘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既超越政治工具论,又超越形式主义论,它们在文学的内部与外部找到了一个结合点和平衡点,以包容文学的多样性、复杂性、辽阔性和微妙性”[23]此外,钱中文也强调:“‘文学审美意识形态’……显示文学在其自身历史的发展中,所形成的最根本的复式特性———诗意审美与意义、价值、功利之间的最大的张力与平衡。”[24]

三、科学派

这一学派之所以被称为“科学派”,原因在于“该派重视对文学理论的反思,以争取文学理论成为一门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实现‘自律性’和‘他律性’的统一为主要诉求,以推动建设文学理论的当代形态为主要的指向和特征。该派十分强调文学理论概念内涵、体系精神、表达方式和功能取向的科学性。……明确提出‘科学本性’乃是文学理论学科安身立命之所在”[25]。其代表性人物是董学文、李志宏、金永兵等。这一学派的理论实践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文学理论学的构建。在董学文等人看来,文学理论学这一新学科的构建,既是中国文学理论发展的必然选择,也是对当下中国文学理论向何处去的积极回应。论者认为,新时期三十多年来,随着新方法的引进、讨论和实践,中国文学理论学科日益走向成熟,其重要表征是学科性质与学科定位的逐渐明确,理论的自觉意识不断强化[26]。“假如没有对文学理论自身目的与方法的反思,没有对文学理论自身性质和特征的质疑,没有对文学理论中关于文学解释有效性的进一步探索,没有对文学理论中提出各种答案的可靠性及可检验性的认真思索,那么就难以透彻地认识文学理论活动的规律,追求文学理论自觉性的努力也会困难重重。甚或可以说,这些反思性的活动,是理解‘文学理论之所以为文学理论’的思想前提。”[27]因此,对文学理论学科本身进行反思,探索文学理论的本质特征和自身发展规律,建立文学理论的科学体系就显得非常必要。另一方面,从当下的文艺学发展现状来说,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社会—文化转型及文学现实的新变,文艺学陷入了严重的危机已是不争的事实。在关于“文艺学向何处去”的讨论中,学界“正经历着对文学理论本体论或本体性认识的多元期和混乱期,有关‘文学理论是什么’和‘什么是文学理论’的见解,莫衷一是,文学理论作为一门学科的存在理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挑战。”[28]在此背景下,探讨“文学理论的思维方式问题,学科命名问题,学科定位问题,学科研究现状判断与发展方向或趋势问题,文学研究对象及其研究边界问题,等等”[29]就成为迫切要求。正是基于这种危机意识,董学文等人开始大力倡导“文学理论学”的创构。客观地讲,“文学理论学”作为一门新学科的创建尚处于探索与尝试阶段。那么,这一尚未确立的学科将会具有一个怎样的理论框架呢?以董学文为代表的倡导者描绘了一幅“‘文学理论学’可能触及的大致理论区域的‘方案草图’”[30]。总体而言,“‘文学理论学’是关于‘文学理论的理论’,‘属于元科学’的范围。它要解决‘文学理论是什么’的问题及其文学理论的对象、特征、要素、范式与变化规则等问题。”[31]具体来说,它包含以下几个层面:关于文学理论本质的探讨,或者说“文学理论是什么”的研究;关于文学理论“话语特性”的探讨;关于文学理论“形态”、“范式”形成与演变的研究;关于文学理论家和“理论共同体”的探讨;关于文学理论的认识论和方法论问题[32]。而由董学文所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文学理论学导论》一书无疑是上述理论构想在实践方面的代表性成果。二是,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当代形态”的探索。董学文提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已进入一个“综合”与“创新”时代。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发展而言,寻求和选择新的生长点和突破口是现实的理论需求,建设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当代形态”已成为文艺理论界一项刻不容缓的使命和任务。那么,何谓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当代形态”?它有何具体内涵?“‘当代形态’的说法是相对于‘经典形态’而言的。所谓‘经典形态’指的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其著作中对文艺问题的基本表述以及后人根据这些表述所形成的传统观念。‘当代形态’主要指站在今天的时代高度,用现代人的眼光,汲取最新的成果,总结新的经验,把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面貌再一次新鲜地描绘出来。”[33]在董学文看来,虽然马克思主义永远不会过时,但是作为认识对象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经典形态”本身不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这就需要通过新的认识和阐释使其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董学文认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总体上可分为两个层次,即哲学社会学层次和“美学和历史的”批评层次。把文学放在社会结构中做历史考察,那么它是上层建筑中的意识形态形式;把作品形态的文学与包括作家在内的整个社会生活对置,把作品的内在结构与该社会的政治经济结构和精神结构照应起来,那么它是生活的反映。这属于文学艺术哲学社会学层次。而关于诗学和作品的本体论研究,则属于文学艺术的“美学和历史的”批评层次。相比较而言,后者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的薄弱环节。因此,建设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当代形态”,就要将研究重点置于“美学和历史的”批评层次,对文艺的相对独立性和特殊性做出新的概括。具体包含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主客体双向逆反运动的问题,包括文学反映社会生活的各种中介机制、作家对社会生活把握的意向性特点、审美的直观性问题;二是,创作过程问题,包括艺术思维的具体特征与心理机制、艺术把握世界的方式与艺术生产机制、文艺的情感机制;三是,作品———文本问题,包括作品的语言、语义、内外结构及符号因素、作品的技巧、手法和风格等;四是,欣赏、消费、接受和交流学问题,包括读者对作品的接受机制、阐释机制和流通规律以及多功能、多方位的批评方法[34]。建设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当代形态”的主张自20世纪80年代后期提出以来,迄今已有20多年的历史,已取得了一些重要成果,如《马克思与美学问题》(董学文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走向当代形态的文艺学》(董学文著,高等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文艺学当代形态论》(董学文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等。

四、宏观综合派

文艺理论论文第2篇

长期以来,学生大多在政治或哲学课程中接触到马克思主义理论,对经典理论家的理解基本趋于政治化、哲学化的维度。这种单一的政治化、哲学化的定型理解,无形中削弱了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家的丰富性,也造成了学生课堂接受的审美疲劳,最终导致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教学的难度加大。具体来看,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文艺思想主要见诸卷帙浩繁的哲学、政治学、经济学著作、文集及书信当中。因此,引导学生重读、细读和精读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经典文献,亲身体验经典文本历久弥新的魅力,是学好马克思主义文论课程的必要门径。只有在全面熟悉掌握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的基础上,发掘经典理论家的文学性,才能突显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课程的特殊魅力。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诞生于十九世纪欧洲现实主义文学、德国小资产阶级倾向文学、无产阶级文学、自然主义文学等文学艺术实践的具体研究之上。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家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都有着非常丰富的文学素养。以马克思本人为例,他年轻时深受欧洲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在官方的文件中被称之为“文学家”。即便是和恩格斯合作的《共产党宣言》,从文学性的角度来看,同样堪称文辞优美、逻辑严密的典范之作。文章开头一句便脱离理论文章枯燥抽象的“八股味”:“一个幽灵,,在欧洲游荡。”用奇特的比喻来喻示共产主义的兴起已成为欧洲瞩目的现象。文中用诗意化的语言,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入木三分的深刻批判,认为“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授课时,如能结合19世纪欧洲的文学经典名著,如巴尔扎克《高老头》、司汤达《红与黑》的主要情节进行对照性分析,不难看出马克思深刻的洞察力和高超的理论概括能力。同样,马克思对于“金钱的万能”批判,也是通过丑男、跛子等具体喻证,来揭示货币“使一切人的和自然的性质颠倒和混淆,使冰炭化为胶漆”的奇异能力。《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更是充满对文化专制主义的强烈批判,对新闻自由的激情呼吁。可以说,马克思的理论文章无论是从语言的审美性,还是逻辑的严密性,都是值得称道的。因此,同时代的莫塞斯•赫斯曾如此评价马克思:“将最深刻的哲学严肃和最辛辣的幽默结合在一起”,“集卢梭、伏尔泰、霍尔巴赫、莱辛、海涅和黑格尔于一身,集者并非胡乱混在一起。”可以说,通过经典理论文本的文学化解读,我们不难体会到马克思的文学性魅力和深邃思想,感受到马克思激情浪漫的一面,改变了对马克思的刻板印象,还原一个真实的鲜活的马克思,无疑会激发学生的浓厚兴趣。当然,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家大多亲身参与过文艺批评的实践,他们所创作的批评文章,更是提供了直接参照学习的范本。如马克思、恩格斯对于歌德、巴尔扎克的文艺批评,列宁对于托尔斯泰的文学批评,本雅明对于波德莱尔、布莱希特的文艺批评,均是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的重要经典文献,需要细细揣摩、认真解读,方能有助于系统掌握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准确领会和把握马克思主义文论的精髓。

二、把握时代脉搏,充分展现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鲜活的生命力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并非是高高在上、脱离现实的玄虚之论,而是具有鲜明实践品格的伟大学说,马克思曾将自己的世界观称为“实践的唯物主义”。笔者认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长久不衰的魅力正在于其强烈的现实批判性。我们绝不能效仿某些庸俗马克思主义者,“以虚张声势的做法使人们远离真正的问题,同时却诱使大学中的某种知识分子话语得到更多的尊重和认可”。因此,授课中需要把握文学艺术发展的时代脉搏,从马克思主义的视阈观察现实,通过分析解决文艺实践的具体问题,向当代大学生展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充盈的生命力。如分析当下比比皆是的“文学商业化现象”。由于消费社会普遍性的商业化逐利行为,精英文学的式微与大众文化的兴起成为不争的事实,精英文学的边缘化与大众文化的庸俗化成为理论家忧心忡忡的问题。其实,对于消费社会中艺术何为的追问,完全可以援引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理论进行解答,马克思关于生产劳动与非生产劳动的划分,关于艺术生产与消费两重性的分析,关于艺术产生与物质生产的联系与区别,在历史和逻辑统一中看待艺术生产的论述,都可以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和分析这一现象。同样,细察西方当代兴起的诸多文艺批评范式,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不仅成为其直接或间接的理论资源,它所提出的一些问题仍然具有深刻的现实性。正如学者所指出的: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理论”“阶级理论”“真实论”等,对西方女权主义批评给予了重要的启发和动力。同样,马克思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批评、与后殖民主义批评之间也存在互通共生的结合点,也能构成有效的对话关系,这充分证明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先进性。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的文艺实践发生了日新月异的深刻变化。当代文化的视觉化转向,影视文学、网络文学的迅猛发展,文学经典的通俗化都给文艺活动带来新的议题。而马克思恩格斯对于文学、人学的相关理论,对正确认识文艺的社会定位和服务对象,正确把握文艺的本质特征和规律提供了有效的回答。因此,把握时代的脉搏,追踪学术前沿热点,通过理论与现实的密切对话,既符合新时代大学生的特点,也有助于加强学生理论联系实际,解决现实问题的能力。当然,理论的阐发必须辅之以丰富的案例进行,便于学生的理解与吸收。通过大量生动形象的案例教学,注意文本分析与原理讲解相结合,将抽象的原理用形象的方式进行展现,引导学生不断提高文本分析和理论阐释的能力,在具体的实践中,不断理解和掌握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

三、保持理论开放性,不断地建构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

马克思主义从唯物史观出发,为观察和研究一切文艺现象提供了系统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特别是恩格斯提出“美学的历史的观点”这个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的总原则,把美学的观点视为分析作品的艺术性尺度,将历史的观点作为考察作品的基本方法,强调关注文艺生产的具体历史语境,为正确开展文艺批评和实践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对此,美国学者韦勒克和沃伦也不得不承认,“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批评在其揭示一个作家的作品中所含蓄或潜在的社会意义时,显出它最大的优越性。”但毋庸讳言,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奠基人并非纯粹意义的文论家,作为诞生于19世纪的总体性科学理论,经典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未曾预料到20世纪以后文学艺术日新月异的丰富实践,或者说对20世纪以后文学艺术领域的新鲜议题未曾提出具体的应对策略。再者从批评模式而言,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文论偏重于宏观的社会—历史批评,对文学的内部规律、文学的形式、审美心理等基本问题无暇顾及或关注不够。因此,不同历史时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无不殚精竭虑,相继不断补充、丰富和完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如列宁在帝国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的新时代,科学总结列夫•托尔斯泰等人的文学实践经验,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文论思想。普列汉诺夫则提出了“五项因素公式”,强调社会心理的桥梁作用,有效沟通了经济基础和文学艺术之间的联系。由此,我们同样要适应时代的发展变化,坚持开放性的理论视野,赋予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以更大的包容性,这也符合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内在精神。在当今世界马克思主义多元的发展格局中,流派纷呈,歧见杂出。西方学术界有所谓“马克思学”“西方马克思主义”和“新马克思主义”,更有“西马非马”之争。相对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偏重于政治经济层面的政党斗争,西方马克思主义则另辟蹊径,强调和关注文化的革命功能,把文化艺术视为超越一切的最终力量,所以在美学、文艺理论方面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学理性探索,极大地拓展和丰富了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思想。另一方面,西方马克思主义脱离了现实的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大多属于头脑中的风暴,文学艺术因此成为一种审美意义的救赎乌托邦,很难完全符合传统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特征。因此,在教学过程中,坚守马克思主义立场的同时,要避免机械静止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加强与当代西方文艺思潮的对话与融合,要大胆接纳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最新成果,在批判中理解和吸收其精华,不断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进行必要的拓展与深化,以适应日新月异的文艺实践。由此,在后现代的文化语境中,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同样可以展开诸如文学艺术与意识形态、身份政治、生态批评的热点问题讨论,在不断开放当中拓宽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

四、立足中国现实,及时总结和阐发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国化的最新成果

文艺理论论文第3篇

对于文艺理论界那些在即将过去的世纪中曾经艰难跋涉过的人来说,迎接新世纪的到来,是不免会有别样的滋味的。在回首往事,对这踬蹶的来路作思辨的清理时,像人性、人道主义这类曾引起过理论界普遍关注,使一些人吃尽苦头的论题是不可能从人们的记忆中轻易消失的论文。一世纪之初,中国的思想文化领域依然被儒家的道统观念牢牢地把持着。儒家学说所倡扬的礼仪伦常,在价值取向上,重君父、轻臣子,重天理、轻人欲。它公开张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人的个性存在,人的生命需要和情感需要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封建的社会秩序。在这种思想的统制下,儒家文论也便隐隐地包含着这么一种观念:即人的一切都是君父赐予的,他的生活质量与生活要求是不值得重视的。中国古代文学中人性、人道主义成分的稀薄,其肇因盖出于此。封建社会的文学不可能正常地表现人的感情、人的需要和人的价值存在。例如,爱情一般被认为是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但在我国的古代文学中就没有得到健康的和富有创意的挖掘。庙堂文学是有意回避爱情的表现的。民间文学在表现爱情时,也受儒家文论的影响,要么将其与因果节烈之类的陈腐现象联系在一起,要么将爱情描写得十分拙劣十分,视妇女为。如果说封建文学在一个封闭的国度里,尚能维持其权威的统治的话,那么,随着国门洞开、新的生产关系的出现、包含民主传统的异域文化的输入和一大批新人的诞生,这种灭绝人性的文化观便日益显示出它的背谬。它之受到接受思想自由原则,强烈要求个性解放的“五四”新人的激烈攻讦也便显得十分自然。“五四”新文学的功绩正是在于经过它的倡扬,人性、人道主义的价值取向在一个缺乏民主传统的国度里开始获得承认,成了维护人的生命存在和个性要求的不可小觑的精神力量。“五四”新文学运动的发生不是偶然的。在此之前很久,受到西方民主思想影响的中国知识分子便已开始了思想启蒙的活动。在文艺思想方面,黄遵宪以“我手写我口”张扬审美个性,认为“诗之外有事,诗之中有人”,力图突破儒家道统观念对艺术创作的限制,排除非审美因素的干扰,将个人情致的表达视为艺术审美的灵魂。他的这种观点振聋发聩,受到了文坛的重视。梁启超著《清代学术概论》称自己“夙不喜桐城古文”,不受古诗文的束缚,“务为平易畅达,时杂以俚语、韵语及外国语法,纵笔所至不检束”,追求一种“条理明晰,笔锋常带感情,对于读者,别具一种魔力”的美学风格。这些美学思想无疑都成了“五四”新人张扬个性自由、力摒礼教束缚的思想前提。鲁迅最初的社会批判与文化批判所秉持的也是人道主义的立场。《狂人日记》以吃人的礼教作批判的鹄的,多方挖掘,充分暴露了封建统治的背谬。《孔乙己》则怀着深切的人道同情,刻画了一位受封建的思想意识腐蚀与戕害的下层知识分子的悲剧命运。他的杂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我之节烈观》等也清晰地昭示了其时鲁迅对封建社会中人之命运的文化思考与美学思考。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关于情感的思辨,也抓住了载道文学拘于理义伦常而扼杀人之性灵的要害。胡适认为,情感是文学的灵魂,“文学而无情感,如人之无魂,木偶而已。行尸走肉而已。”载道文学为理义伦常所束缚,使本为情感驱动具有极强抒情特性的文学创作,成了某种道德观念的传声筒。质言之,情感的解放实质是人的解放,人性的解放。陈独秀的《文学革命论》向载道文学大胆开战,并热情推荐符合他的审美理想、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平民文学”,在这一视野中,卢梭、雨果、左拉、狄更斯等外国作家都受到他充分的肯定。周作人的《人的文学》尽情地发挥了他的人道主义的美学观点。周文强调作家的创作态度,认为作家的创作应以人作为思维中心,以人的生活为是,以非人的生活为非。该文还对中国的旧文学的非人的特性作了系统的解析,对西方文学的人道主义的传统作了全面的介绍。周文关于人道主义的文学态度与旧文学观念的对立是一目了然的。我们注意到,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的政治理想中,也一样包含了人道主义的因子。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是“人道主义的胜利,是平和的胜利,是公理的胜利,是自由的胜利,是民主主义的胜利,是社会主义的胜利……”1从“历史是人间普遍心理的纪录”这一基本立场出发,他将18世纪的法国革命与20世纪俄国革命都无一例外地看作是“全世界人类普遍心理变动的表征”。必须指出的是,该文是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文献,因此,李氏将人道主义与社会主义相提并论,表明在他的心目中,社会主义与人道主义是同等程度的概念,信仰社会主义也必信仰人道主义。事实上,拿当时的中国的国情看,宣传社会主义与进行人道主义的思想启蒙不仅是必要的,而且也确实是互为补充的。在关于文学的思辨中,张扬“以博爱心为基础的文学”2,其人道主义的美学趣味了然可见。20年代初期,中国新文学承“五四”人道主义宣传的惯性,继续在各个方面表达文学新人的人道主义的美学理想。文学研究会的成立宣言表达了研究会同人服务人生的美学旨趣。茅盾以朗损的笔名发表《社会背景与创作》,提倡“怨以怒”的文学,即“于同情于被损害者外,把人类共同的弱点也抉露出来”3,这一文学宗旨的人道主义性质我们是不难发现的。郑振铎以西谛的笔名发表的《新文学观的建设》一文,在表述其文学主张时,也把人道主义作为主要的思想参照,他说:“文学是人类感情之倾泻于文字上的。他是人生的反映,是自然而发生的。他的使命,他的伟大的价值:就在于通人类的感情之邮。诗人把他的锐敏的观察,强烈的感觉,热烘烘的同情,用文字表示出来,读者便也会同样的发生出这种情绪来。”4创造社是标榜“为艺术而艺术”的,但在创造社同人的文学主张中,我们照样也看到了执著用世的人道立场。例如,成仿吾阐述创造社文学宗旨的《新文学之使命》认为,文学应对社会的“不公的组织与因袭的罪恶”加以严厉的声讨,并把这视为文学家的责任。他说:“一个文学家,爱慕之情要比人强,憎恶之心也要比人大。文学是时代的良心,文学家便应当是良心的战士,在我们这种良心病了的社会,文学家尤其是任重而道远。”在分析当时的社会情势时,成仿吾认为:“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弱肉强食,有强权无公理的时代,一个良心枯萎,廉耻丧尽的时代,一个竞于物利,冷酷残忍的时代。我们的社会的组织,既于这样的时代相宜,我们的教育又是虚有其表,所以文学家在这一方面的使命,不仅是重大,而且是独任的。我们要在冰冷而麻痹了的良心,吹起烘烘的炎火,招起摇摇的激震。”又说:“对于时代的虚伪与它的罪孽,我们要不惜加以猛烈的炮火。我们要是真与善的勇士,犹如我们是美的传道者。”5总起来看,“五四”时期关于人道主义的宣扬有这样几个特点:第一,社会主义与人道主义是不加区分的,即宣传社会主义也必宣传人道主义,或者说,社会主义与人道主义出现了合流的现象,社会主义者如果没有公开宣传人道主义,至少也对人道主义持中立的立场。而“五四”时期虽持进步立场但不赞成社会主义的知识分子,也可以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与社会主义者取得共识。第二,在“五四”时期人道主义的思想启蒙中,理论与创作是互相配合的。即它不仅有理论的诠解,而且有数量众多、极具创意的作品作为这种宣传的形象铺垫,因而形成了相当的声势。前面提到的鲁迅的《狂人日记》、《孔乙己》便以对封建制度的猛烈批判与对被压迫者的人道同情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冰心“五四”时期的创作则着力表现作者爱与美的社会理想与美学理想;此外,像乡土文学也都浓浓地含着作家对人物的人道同情。第三,“五四”时期中国的革命者所面对的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人道主义思潮的崛起,有力地配合了当时的斗争,成为反帝反封建斗争的统一战线中的一支重要力量。二20年代末,随着革命文学的兴起,人道主义文学思潮由被冷落到受批判,在主流文论中开始失势。其后的遭际颇值得深思。如众所周知,20年代,经过“五四”的广泛的思想启蒙,在中国出现了革命的形势。北伐战争势如破竹,革命在中国老百姓面前显示了创造历史的巨大能量,但是当战争正轰轰烈烈地向前推进的时候,即发生了的叛变,中国共产党人开始独立地担负起领导中国人民的反帝反封建的斗争的重任。置身在这样的形势中的一部分革命文艺家举起了无产阶级文艺的旗帜,用文艺这个武器同的恐怖统治作斗争。在当时的情况下,革命文艺家必得要突出无产阶级文艺的个性,以此来为无产阶级的文艺争得生存和发展的地盘,阶级论与人性论也因此而发生龃龉,人道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合作也不再可能。生活活动于这样的社会氛围中,很自然地会形成一种思维惯性:革命文学与人道主义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要革命就不能讲人道。人道主义是革命的负累。由于受到反动统治的巨大压迫,左翼文艺家失去了从容思考文学阶级性的条件和耐心,其持论虽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不免于偏激。例如,在这一论辩中,出现了文学是阶级斗争工具的观点。6不少人往往满足于阶级口号的叫喊,而不是对阶级社会中文学阶级性作具体的分析。而对那些虽然无意革命,但却尚有社会良心,对艺术情有独钟且继续坚持人道主义立场的文学观点则往往缺乏兼容的气度。因此当梁实秋等人公开出来向阶级论的文艺观点发起挑战时,也就更容易引起左翼文艺界的更为强烈的情绪反弹。二三十年代对人性论人道主义文艺观的批判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发生的。梁实秋关于人性论文学观的宣传存在不少问题。在他的理论主张中,有文艺是为少数人的,只有少数人才能享有文艺的观点。这种论点既然一笔勾销了占人口大多数的人群的文艺欣赏和文艺创作的权利(从梁实秋的实际论述看,他主要否认的是人民群众的创作能力),也就失去了起码的人道主义的意味,因而清晰地暴露了这位主张人性论的理论家自己的人性中的阶级性。在表明新月派文学观点的《新月的态度》一文中,梁实秋以“健康”与“尊严”相号召,认为“社会的纪纲靠积极的情感来维系的,在一个常态的社会的天秤上,情爱的分量一定超过仇恨的分量,互助的精神一定超过互害与互杀的动机。”7在稍后所写的《文学与革命》一文中,他反复申述了他的人性论的文学观点,说:“伟大的文学乃是基于固定普遍的人性,从人性深处流出来的情思才是好的文学,文学难得是忠实,——忠实人性……人性是测量文学的唯一的标准。”断定“文学一概以人性为本,绝无阶级的分别”。8在与左翼文艺界发生争论以后,梁实秋写了《文学是有阶级性的吗?》进行答辩,他首先对阶级观念作了充满鄙夷的解释,进而对文学的阶级性提出质疑,他说:“文学的国土是最宽泛的,在根本上和在理论上没有国界,更没有阶级的界限。”在对文学的阶级性作了否定之后,他认为,资本家和劳动者在人性上是没有两样的,而文学就是要表现这基本的人性。他进一步分析说:“无产阶级的生活苦痛固然值得描写,但是这痛苦如其是深刻的,必不是属于一阶级的”。他举出不少例子来证明,“人生现象有许多方面都是超阶级的。”在对文学的社会功能加以辨析时,他对左翼文艺界对文学的斗争功能和宣传功能的理解发出了尖刻的嘘声。9客观地讲,梁实秋确实抓到了左翼文艺界在文学的阶级性问题上的某些狭隘僵硬的论点(后者正好为梁实秋提供了恣意嘲弄的口舌),并提出了一些值得加以研究的东西,例如共同人性的问题,人性的超阶级性的问题。但是正如上述,其时中国社会正处于恐怖统治和血腥屠杀之中,左翼文艺界尽管也要求文艺家应当对民生痛苦表现出人道的同情,但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将文艺作为武器,来反抗的黑暗统治,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与社会理想进行斗争。而梁实秋的关于人性论文学观的鼓吹,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中只能发生消解人民群众的反抗意识的作用,因此迅即遭到左翼文艺界的驳斥。这种驳斥很快便演变为对人性论、人道主义的全面的批判,表明左翼文艺界至此已放弃了“五四”新文学运动的人道主义的价值取向。在所有对梁的反击中,几乎无一例外地用阶级论来抵制人性论。彭康《什么是“健康”与“尊严”?》10一文否认有超阶级的“情爱”,他说:“我们对于同一阶级自然会‘互助’,会‘情爱’,而对于敌对的阶级一定要‘仇恨’,要斗争。”冯乃超《冷静的头脑——评梁实秋的〈文学与革命〉》认为:“在阶级社会的里面,阶级的独占性适用到生活一般的上面,言语,礼仪,衣食住,学术,技艺,乃至一切的生活内容。”对于梁实秋,冯文着意揭示他“晓得‘不能强制没有革命经验的人写革命的文学’,却不能明白没有生活全人类的生活的人绝对不会写全人类的人性”的背谬。认为梁犯了在抽象的过程中空想“人性”的过失。鲁迅的论析对文学的阶级性作了较为全面的说明。鲁迅认为,人的性格感情因受经济的支配,而不免于阶级性,但是鲁迅认为即便是在阶级社会中,人的性格感情也只是都带而非只有阶级性。11但鲁迅对左翼文艺界所张扬的文学的武器功能和宣传功能,也作了肯定的回应。这一事实说明,无产阶级文艺当时面对的最紧迫的任务,就是利用文艺来进行斗争,过分纠缠于共同人性,只会消泯无产阶级文艺的斗志,只能有利于反动派维持其旧有统治。批梁之后,左翼文艺界随后还发动了对第三种人、自由人的所谓死抱住文学不放的文学观的清算。左翼人士对“为艺术而艺术”、“艺术至上”的主张的反感,其出发点依然是阶级论的文学观。所以与第三种人、自由人的争论,实质是同新月派人性论文学思想斗争的继续。在这两次颇为热闹的公开的论战之后,理论界在建国前再不曾对这一问题进行过有影响的讨论。但我们不能因此说,这些问题就已经退出了人们的视界之外。要不然的话,40年代,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就不会有一段关于人性论的论述。当时是从否定方面来论析人性问题的,他认为不存在抽象的人性。1976年何其芳在回忆的文艺观时,说后来还曾有过正面肯定人性存在的见解。建国后,中国进入了和平发展时期,大规模的阶级斗争已经结束,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人们的审美需要和文化品位也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战争时期以阶级斗争和政权更迭为依归的充满火药味的作品已经不能适应新时期人们的美学趣味与欣赏要求。于是,意识到这一变化情势的理论界的有识之士大胆地讨论起人性人道主义的问题。巴人的《论人情》将“人情味”普泛化,以此作为他的文学表现人性的主张的突破口,他说:“人情是人和人之间共同相通的东西。饮食男女,这是人所共同要求的。花香、鸟语,这是人所共同喜爱的。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这是普通人的共同的希望。”在解释人性与阶级性的关系时,他认为阶级斗争的出现,是因为有人试图“阻止或妨害这些普通人的要求、喜爱和希望”,这样就有了阶级斗争。他机智地将阶级斗争说成是争取“人性解放的斗争”。于是在他看来,“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品,总是具有最充分的人道主义的作品。这种作品大都是鼓励人要从阶级束缚中解放出来。或悲忿大多数人民过着非人的生活,或反对社会的不合理、束缚人的才能智慧的发展,或希望有合理的人去生活,足以发扬人类本性。这种作品一送到阶级社会里去,就成为捣乱阶级社会秩序的武器。但正是这些东西是最通达人情的。人情也就是人道主义。”12钱谷融《论“文学是人学”》13一文的主旨是要将人作为文学思维的中心,认为人即是文学的目的,反对将人当作某种政治斗争的工具。他说:“一切艺术,当然也包括文学在内,它的最最基本的推动力,就是改善人生、把人类生活提高到至善至美的境界的那种热切的向往和崇高的理想。伟大的诗人,都是本着这样的理想来从事写作的。要改善人的生活,必须先改善人自己,必须清除人身上的弱点和邪恶,培养和提高人的坚毅、勇敢的战斗精神……”需要指出的是,50年代中期在人道主义问题上人们之所以能有这样大胆的入,一方面诚如上述,是同人民群众的审美需要的新变有关,另一方面更同当时较为宽松的文化氛围有联系。因此一旦政治空气发生逆转,出现了反右这样的新事变时,艺术思维亦必沿袭其惯性的运作,人性人道主义的讨论不仅不会出现什么积极的结果,相反,它们必将遭到更为猛烈的批判。宣传人性论人道主义文学观点的这部分理论家在反右斗争中不少成了资产阶级分子。1960年,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三次代表大会上,周扬在其所作报告中是这样来表述文艺的特性的,他说:“文学艺术是属于上层建筑的一种意识形态,是经济基础的反映,是阶级斗争的神经器官。”他还以阶级划线,说“革命的文艺从属于革命的政治,反动的文艺从属于反动的政治”,于是,人性论、人道主义的文学观点在这个报告中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周扬说:“目前修正主义者正在拼命鼓吹资产阶级人性论、资产阶级虚伪的人道主义、‘人类之爱’和资产阶级和平主义等等谬论,来调和阶级斗争和革命,散布对帝国主义的幻想,以达到他们保护资本主义旧世界和破坏社会主义新世界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周扬认为:“‘人性论’是修正主义者的一个主要的思想武器。他们以抽象的共同人性来解释各种历史现象和社会现象,以人性或‘人道主义’来作为道德和艺术的标准,反对文艺为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解放事业服务。”该报告还将50年代国内关于人性论人道主义文学观的正常讨论与苏联东欧思想文化领域内的蜕变联系起来分析,将人性论人道主义描绘成一种十分危险的文艺思潮。在周扬发表这篇报告的前后,文艺理论界展开了颇有声势的对人性论人道主义的讨伐。现在看来,巴人论人情,出发点依旧是阶级论的。他肯定文艺必须为阶级斗争服务。但却由此推导出了这样的结论,即:“文艺必须为阶级斗争服务,但其终极目的则为解放全人类,解放人类本性。”他认为:“描写阶级斗争为的是叫人明白阶级存在的可恶,不仅要唤起同阶级的人去斗争,也应该让敌对阶级的人,看了发抖或愧死,瓦解他们的精神。这就必须以人人相通的东西做基础。而这个基础就是人情,也就是出于人类本性的人道主义。本来所谓阶级性,那是人类本性的‘自我异化’。而我们要使文艺服务于阶级斗争,正是要使人在阶级消灭后‘自我归化’——即回复到人类本性,并且发展这人类本性而且日趋丰富。”像这样持平的观点不能获得认可,这也足以说明当时的文化氛围是何等的凝重、压抑。三总起来看,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人性、人道主义是被当作革命文艺的对立物受到批判受到责难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80年代初,一部分曾长期对人性人道主义持批判态度的人也终于在对新中国文艺实践的曲折经历的反思中意识到人性、人道主义的美学价值。但文艺思维稍一出现“异动”,便立即遭到了思维惯性的阻遏,一度趋于活跃的讨论也便无疾而终。其中周扬的遭际尤其让人为之惋惜。周扬在新时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思想解放,敢于负责,积极领导了对庸俗社会学的清算,在人性人道主义问题上,他从自己的痛苦经历中猛醒,表达了迥异于前论的观点,却因此受到了相当严厉的诘问。经历过劫难的周扬,居然在文学的春天里挺不过这骤然来临的批评!令人高兴的是,80年代对人性人道主义的批判并没有得到理论界的普遍的认同,到了90年代,当西方文艺界反理性、反艺术、宗教化的趋向逐渐得势,暴力、色情等丑陋的东西被当作有趣把玩、展示、炫耀,中国的文艺界中也有不少人以此为时髦的时候,文艺界开始认识到了人性、人道主义在抵制这类不仅反艺术而且还反人类的所谓文艺思潮时的价值。在即将告别20世纪的时候,文艺界在人性人道主义文学观念上再一次形成广泛的共识,毕竟是令人欣慰的。在世纪之交学术讨论更趋于平静、理性的时候,我们已经具备了就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关系作一严肃的论辩的条件,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是否真的如某些人所说,是水火不相容的?此外,我们还想讨论一下20世纪中国文艺界对人性、人道主义的批判的经验教训。我们知道,近年来,有不少人把马克思主义指称为一种只讲斗争和暴力、面目狰狞的理论,而声称维护马克思主义理论权威的庸俗社会学恰恰以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出发点、核心的面目全非的解释,迎合了这些指责,仿佛马克思主义理论真的是一种不关心人的与人的尘世生活无关,只是为了获得政治权力和建立某种抽象的正义的思辨体系。我认为,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是不可分割的。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来源看,德国古典哲学的代表人物都是受到西方人道主义思想启蒙的学人,康德毫不犹豫地宣称“人自身便是目的”,并将这一信念作为他的最高的实践原则。黑格尔虽然有观念吞没人的思维取向,但他承认“各人是他自己命运的主宰者”,并在辨析他的自由观时,说:“自由乃是于他物中发现自己的存在,自己依赖自己,自己决定自己的意思。”14费尔巴哈要建立爱的宗教,认为“爱可以使人从中找到自己感情的满足,解开自己生命的谜,达到自己生命的终极目的,从而,在爱中获得那些基督教徒在爱之外的信仰中所寻求的东西”15。一般认为,费尔巴哈的理论充任了马克思恩格斯由黑格尔唯心主义到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中介,显然,马克思恩格斯不是随便地与无所用心地越过这一中介的,他们携着人类古代文化遗产的积极因子,吸取了费尔巴哈具有浓重民主色彩的人本主义理论而达到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高度。此外,空想社会主义理论也构成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另一个前提。诚然,马恩对空想社会主义有许多批评,甚至认为它的进步意义与历史的发展成反比。但马恩对空想社会主义者对受苦大众所表达的人道同情还是给予了肯定的评价。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并不需要多大的聪明就可以看出,关于人性本善和人们智力平等,关于经验、习惯、教育的万能,关于外部环境对人的影响,关于工业的重大意义,关于享乐的合理性等等的唯物主义学说,同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马恩还说:“既然人是从感性世界和感性世界中的经验中汲取自己的一切知识、感觉等等,那就必须这样安排周围的世界,使人在其中能认识和领会真正合乎人性的东西,使他能认识到自己是人。既然正确理解的利益是整个道德的基础,那就必须使个别人的私人利益符合于全人类的利益……”16若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出发点看,马克思恩格斯在其从事理论活动之初,就坦言他们的理论出发点是承载着历史创造着历史的人,并藉此与德国各种官方哲学划清界限。无论人们给马克思所讲的人加上什么定语,人总是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出发点不是人以外的什么东西。马克思希望人能够获得幸福的生活,人能够获得发展的自由、创造的自由。马克思恩格斯关注人的生活,力图改善人的生活,致力于人在社会关系与物种关系方面的二重提升,这些都足以证明,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思维中心。如果说人道主义在马克思主义的全部理论中只有通过无产阶级革命的终极追求才能得以体现的话,那么在精神文化领域中,特别是在与实际需要拉开了较大距离且更多地反映出个性要求的美学领域,人道主义的诉求便被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成为对扼杀人的情感被金钱亵渎的所谓艺术进行斗争的思想武器。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美学理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马克思恩格斯要求在文学艺术中更多地表现被压迫阶级的生活状况,他们认为这种表现将有助于“社会关注所有无产阶级的状况”17,至于表现工人阶级对他们所生活的压迫环境的反抗,那更是马恩所欢迎的。第二,马克思恩格斯激赏那些表现了真正人类感情的作品。他们深切地感到,“在我们不得不生活于其中的、以阶级对立和阶级统治为基础的社会里,同他人交往时表现纯粹人类感情的可能性,今天已被破坏得差不多了”18,因此怀着欣喜对当时以为旋转轴心的诗歌作出了肯定性的评价。19第三,在评判文学作品时,他们舍弃了党派的道德的标准而选择了包含人道主义因素的美学的历史的标准。如前所述,进入90年代以后,文艺论坛不大能听到反对人道主义的声音,这是一个巨大的思想进步。我认为,面对世纪末甚嚣尘上的反理性、反艺术、宗教化思维取向和解构主义的挑战,如果我们不得不要为捍卫文艺的价值、捍卫人的价值进行斗争的话,那么,人道主义将会给我们提供有力的精神支持。从上面的简要回顾中,我们知道,人性人道主义在中国文艺理论界经历了由肯定、否定到否定之否定的曲折过程,我们从这一经历中又可以获得哪些经验教训呢?我认为二三十年代以后人性人道主义受到一次比一次严厉的批判,是有其深刻的主客观原因的。从客观原因讲,世纪之初,思想界在反对封建主义的斗争中形成了广泛的统一战线,封建主义对人性的扭曲与戕害在觉醒了的先进分子中产生了强烈的情绪反弹,在缺少理论参照的情况下,曾在西方资产阶级革命中发挥过重要启蒙作用的人道主义思想遂成为反对封建专制,文化蕴涵深厚的精神力量。但当二三十年代实行恐怖统治的时候,人道主义作为思想武器便显得相当的乏力,在一定意义上成了与黑暗势力妥协的遁词,宣扬人道主义只能表明宣扬者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阶级立场。正是因为如此,我认为当时革命文艺界有意与人性人道主义拉开距离的立场是合理的。然而建国以后,当社会恢复了常态,文艺也有了向审美回归的要求的时候,却因政治上的失误,而丧失了实现这一回归的有利时机。当阶级斗争被认为异常的激烈,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谁胜谁负的问题被认为还没有解决的时候,张扬人道主义将被看作是自拆心防,向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投降。从主观原因讲,首先,马克思主义被视为与人道主义水火不相容的东西,人为地制造了阶级论与人性论的对抗,理论界视讨论人道主义问题为危途,人性、人道主义实际上成了极易引爆的雷区。其次,对文艺的特征认识不清也是理论失误的重要原因。诚然,在阶级社会中的文艺,能够表现作家艺术家的政治意识,甚至可以为政治服务,但就文艺发生的终极根源说,文艺是因人的审美需要而产生的,它的主要作用在于陶冶情感、扩展与提升人的感觉机能、创设和谐的生活氛围。文艺具有提升精神改良人性的人道主义的性质是不容怀疑的。反对人道主义的美学原则,在文艺审美领域刻意追求审美以外的东西,就会使文艺失去其存在的根据。因此尽管在人类生活的一些特殊阶段,文艺的人道主义性质被客观情势所抑制,但这种抑制的合理性也只是阶段的合理性,一旦社会生活进入正常状态,便应适时地恢复文艺的正常机能,使其发挥改良社会改良人生的积极作用。从坚持文学艺术的进步取向和人学特征着眼,从西方思想文化领域所弥漫的反理性、反艺术、反人道主义的文化思潮和人们对这一文化思潮的极大反感的实际着眼,即使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创立者在艺术审美领域真的如人所说是排斥人性人道主义的(这是一种虚拟的假设,事实完全不是这样),那么,作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继承者,在新的形势下,为了文艺的健康发展也应对人性、人道主义的美学思想作出自己本于良知的肯定。〔责任编辑:张磊〕注:1《布尔什维主义的胜利》,载《新青年》1918年11月15日第五卷第五号。2《什么是新文学》,载1919年12月8日《星期日》社会问题号。3《小说月报》1921年7月10日第十二卷第七号。4《文学旬刊》1922年5月11日第三十七期。5《创造周报》1923年5月20日第二号。6《中国青年》1923年12月22日。7载《新月》第一卷第一号1928年3月10日。8《文学与革命》,载《新月》第一卷第四期1928年6月10日9《新月》第二卷第六七号合刊1929年9月10日10载《创造》第一卷第十二期1928年7月10日。11《文学的阶级性——并恺良来信》,载《语丝》1928年8月20日第四卷第三十四期12载《新港》1957年1月号。13《文艺月报》,1957年(5)。14《小逻辑》,44页。15《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243页。1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167页17恩格斯:《大陆上的运动》。18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19参见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文艺理论论文第4篇

 

一、文艺复兴的理论内涵

 

文艺复兴产生的根本原因在于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正在形成中的资产阶级在复兴希腊罗马古典文化的名义下发起的弘扬资产阶级思想和文化的运动。意大利诗人但丁作为为旧时代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他所创作的长诗《神曲》,明确表达了自己对天主教会的厌恶,率先对教会提出批评。文艺复兴的中心是人文主义精神,提出以人为中心而不是以神为中心,肯定人的价值和尊严。主张人生的目的是追求现实生活中的幸福,倡导个性解放,反对愚昧迷信的神学思想,认为人是现实生活的创造者和主人。

 

二、文艺复兴的代表乐派

 

(一)尼德兰乐派音乐文化

 

尼德兰乐派(Netherlandish Music School)文艺复兴时期的音乐流派之一。亦称“弗兰德斯乐派”。尼德兰即荷兰,比利时与法国北部的总称。代表作曲家在前期有杜费(1400-1474),后期有欧伯列希特(1450-1505)与约斯堪(1450-1521)。作品大多为弥撒曲、经文歌等宗教乐曲,也有许多世俗性歌曲。创作上高度发展模仿对位技法,尤其大量运用轮唱法,其中包括“螃蟹式轮唱曲”与“镜子式轮唱曲”等。对西欧复调音乐的形成有较大作用。当时教堂唱诗班是发展音乐最有功效的组织,全部著名作曲家,均为唱诗班的唱歌员或教员。著名作品有沃克该姆的三十六个声部的《感恩颂》,约斯堪二十四个声部的《合唱曲》等。

 

尼德兰是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发祥地,又以几代作曲家形成的“尼德兰乐派”著称于历史。从迪费(Dufay1400-1474)到沃克亥姆(Ockeghem1410-1497),到若斯堪(Josguin1440-1521),使复调技巧得到了高度的发展。作为第三代代表的若斯堪,在文艺复兴思潮的直接影响下,把尼德兰复调技巧和意大利音乐的生动旋律熔于一炉。他的作品(包括宗教音乐作品)风格清新,具有感染人的力量。

 

十六世纪的拉索(Lassus1532-1594)的创作,标志着尼德兰乐派的高峰。他继承以往的成就,广泛吸收法、德的“歌谣“和意大利的”牧歌“,在”经文歌“里大胆运用变音、半音,把笑声、鸟声引入宗教作品;他的”歌谣“通俗风趣,生动地描绘了日常生活情景。他的代表作有无伴奏合唱《回声》,以非常简洁而巧妙的手法,使这首歌曲既达到了模仿回声的效果,又表达了明朗乐观的情绪,直到今天仍受到欧洲各国人民的喜爱。

 

(二)罗马乐派

 

罗马乐派(Roman Music School)是文艺复兴时期音乐流派之一。是由于帕莱斯特利那及其音乐风格得影响,16世纪末和17世纪初以罗马为中心形成了罗马乐派。是欧洲中世纪清唱式合唱音乐时代的一个乐派,发轫于意大利的罗马城而得名。代表作曲家有帕勒斯特里那(Palestrina,约1525-1594)和其弟子那尼诺(1545-1607)及英杰涅里(1545-1592),主要作品有《经文歌》、《唱答歌》等。

 

17世纪初期,罗马乐派的音乐家们在帕莱斯特利那风格的基础上汲取了威尼斯乐派得风格,但是仍致力于创作严格得宗教音乐,而拒绝巴罗克时期的新的音乐形式和风格,因而成为新时代的保守风格的代表。与同时代相比音乐很少用变化音,即使用变化音和不协和音也是非常谨慎地进行解决,因此音响纯净和谐。采用模仿式复调。旋律平稳流畅,很少大跳,采用自然音阶教会调式,在拉丁文歌词的处理上注重重音及其含义,整体结构清晰。基本不用乐器伴奏,只有少量使用管风琴。

 

(三)威尼斯乐派

 

威尼斯乐派(Venetian Music School复兴时期)音乐流派之一。因发轫于意大利著名水城威尼斯而得名。威尼斯乐派是个总称,它有以下三种含义:音乐流派、十六、十七世纪欧洲器乐乐派、十七世纪欧洲歌剧乐派。

 

威尼斯乐派的音乐流派首创双重合唱曲;创作并演唱八声部、十二声部或更多声部的大合唱曲,是该乐派的特征。演唱时,各声部合唱者分站在不同方位、不同高度的唱坛上,众声部都越过广阔的空间,相互结合或唱答,效果辉煌,代表作曲家有威赖尔特等。

 

十六、十七世纪欧洲器乐乐派以庄严、灿烂,对比鲜明为特点。威尼斯城内的马库斯教堂为其活动中心,因教堂内部广阔,两架管风琴音响宏大,可作呼应式的表演。该乐派对欧洲器乐的形成和主调音乐的早期发展,有较大影响。代表作曲家有未拉特(1480-1562)及其弟子安·加勒里埃里(1510-1586)和乔·结加勒里埃里(1557-1612)等。

 

威尼斯歌剧乐派与1637年威尼斯城首建公开歌剧院,并成为当时欧洲歌剧中心有关。歌剧多为古典题材,音乐富有戏剧性。代表作曲家有蒙特威尔第(1567-1643)与卡伐里(1602-1676)等。主要歌剧有《奥菲欧》、《尤利西斯的归来》、《波配阿的加冕》等。威尼斯乐派的宗教音乐音响恢弘,色彩绚丽,采用双合唱队(甚至达到五个合唱队),有乐器伴奏,如管风琴、号角、维奥尔琴等。器乐以庄严、灿烂,对比鲜明为特点。威尼斯城内的马库斯教堂为其活动中心,该乐派对欧洲器乐的形成和主调音乐的早期发展,有较大影响。

 

三、文艺复兴的历史价值

 

资本的原始积累:文艺复兴运动作为一场弘扬新兴资产阶级文化的思想解放运动,在传播过程中为早期的资本主义萌芽发展奠定了深厚基础,也同时为早期的资产阶级积累了原始财富。文艺复兴运动首发于意大利,后经传播由地中海沿岸转移到大西洋沿岸,出现了著名的城市如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以及尼德兰等一系列新型城市,资本主义工商业开始茁壮发展,资本也开始源源涌入新兴资产阶级的囊中,为同时进行的新航路开辟,宗教改革以及今后的资产阶级革命或改革提供了必要条件。

 

人性的探索及发现:文艺复兴运动使正处在传统的封建神学的束缚中慢慢解放,人们开始从宗教外衣之下慢慢探索人的价值,作为人,这一个新的具体存在,而不是封建主以及宗教主的人身依附和精神依附的新时代。文艺复兴运动充分的肯定了人的价值,重视人性,成为人们冲破中世纪的层层纱幕的有力号召。文艺复兴运动对当时的政治,科学,经济,哲学,神学世界观都产生了极大影响,是新兴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领域里一场革命风暴,也被称为“出现巨人的时代”。

 

文艺复兴是一次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且产生了巨人——在思维能力、热情和性格方面,在多才多艺和学识渊博方面的巨人的时代。三个巨人指:达芬奇《蒙娜丽莎》、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但丁《神曲》。

 

文艺复兴发现了人和人的伟大,肯定了人的价值和创造力,重视人的价值,重视现世生活,重视科学实验,反对先验论,提倡乐观主义的人生态度。文艺复兴打破了宗教神秘主义一统天下的局面,有力地推动和影响了宗教改革运动,并为这个运动提供了重要的助力。文艺复兴打破了以神学为核心的经院哲学统一的局面,为以后的思想解放进步扫清了道路,使各种世俗哲学兴起。文艺复兴否定了封建特权,人的高贵被赋予新的内涵。文艺复兴恢复了理性、尊严和思索的价值。文艺复兴时期创造出大量富有魅力的精湛的艺术品及文学杰作,成为人类艺术宝库中无价的瑰宝。

 

这场广泛持久的思想文化运动,在意识形态领域中,冲破了封建专制和宗教神学思想对人的束缚,解放了人的思想,推动了欧洲文化思想领域的繁荣,为欧洲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生奠定了思想文化基础。

文艺理论论文第5篇

20世20年代广东地区岭南画派与国画研究会关于中国画改革问题而展开的争论(又称“方黄之争”),是20世纪美术史上罕见的学术交锋,新旧国画之间的论争没有胜负也没有休止,但它传递了一个如何继承、借鉴和创新的问题。在现实中,主张学习西画者往往会忽视传统的笔墨神韵,而守护传统者又难免会变成“现代的古人”,真正能够使得中国画起死回生的往往是那些立足于中国传统而又能兼收并蓄的国画家。著名画家范曾在这方面值得借鉴和学习。他在对徐氏学派进行继承、发扬的基础上,在笔墨和线的表现上大胆创新,在借鉴西画的表现手法的同时,强调骨法用笔,以线和水墨的变化来造型,在用线和笔墨的变化方面兼容了中国画和西画的优点,这对当代国画人物画创作具有重要的启迪作用。

研究文艺现象必须与一定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以及作者的经历联系起来

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思想,强调从社会现实出发,通过社会调查和对当时社会现状的分析,来认知当时的社会现象和社会文化。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映社会存在。人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是特定社会背景下的人,其思想和观念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密不可分,只有了解作者本人,尤其其本人所处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才能对其作品有更深入的了解,才能了解作者的言外之音。在意识形态中,历史是特定的历史概念。每段历史都有之前的历史痕迹,又有新的发展和突破,因此,可以说每段历史都有共性,又有独特的历史痕迹,研究文艺史就要立足于历史的本来。文艺作品是特定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下,社会生产、社会生活和社会思潮密切交互作用的产物。它既反映当时的某种社会状况,又反映作者的基本立场和态度,因此,必须按照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来研究文艺作品,这样才能揭示文艺作品的深刻内涵。如在《三国演义》中,刘备具有皇叔气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血统很重要,血统决定了谁能怎样做的问题。但是,孙权拥有传钵玉玺,曹操挟君子令诸侯。在刘备、孙权和曹操三个人中,各自都找到自己是正统的理由,但是怎样才算是正统的问题却没有统一的标准,这给人们留下了许多悬念。在《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人物形象也值得研究,如其家族分布在蜀、魏、吴三个国家中,但他只能忠于蜀汉,争取中原的统一,这是由他所处的客观社会环境决定的。又如明朝时期,文人非常自由和活跃,在这种特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下,一部突出强调军事内容、反映男子汉气概的名著《水浒传》应运而生。在作品中,宋江仁义、正面以及后来接受招安的人物形象,反映了当时正统与非正统之间的思想矛盾和斗争,反映了宋江的两难选择以及其阶级的局限性。在文艺评论中,通过对作者生活、工作经历的研究,可以找出作者的创作思想和创作倾向与其生活、工作经历的某种对应关系。如在绘画创作方面,曹植《洛神赋》中的人物形象是曹丕的夫人甄姬,也是曹植的暗恋情人。作者通过不太世俗的表现手法,来形容洛神的高贵形象,来表达自己对情人的怀念。画家黄少强的社会经历比较贫苦,反映在其作品中是一种忧伤之美。画家刘子建从传统画的创作到当代新水墨创作以及到以“鬼”为题材的创作,这一系列的变化反映出作者心理状态的变化。达•芬奇的作品《岩间圣母》中的“圣母”有点像达•芬奇的后妈,作品中以达•芬奇的家乡最熟悉的情形为背景,从而找到作品与作者的生活经历某种来龙去脉的关系。又如在文学创作方面,作家贾平凹的作品《废都》就是他自己生活的反映。历史小说《康熙大帝》体现作者的历史观以及善与恶的立场。陈树人写了很多恩恩怨怨的诗,可能与他经常去西湖散步,触景生情有关。通过对社会历史文化的分析和判断以及对作者个人经历的研究,我们能更加全面、准确地理解作品的深刻内涵和作者的创作动机。

文艺理论论文第6篇

怎样才能到达存在之澄明?海德格尔认为,从根本说,这是“所有科学都无法通达的”③,它属于“思”的领域。“思”不同于科学认知,“思”的对象是存在之真理,哲学应该以此为己任,而除了哲学,“只有诗享有与哲学和哲学运思同等的地位”④。“诗乃是存在的词语性创建”⑤,诗创造“持存”,诗言说“无”,诗人总是用说出存在者的方式,即“命名”,来说出与说及存在。这也就是说,本来的认识应该是:哲学以“运思”的方式,文学艺术以“命名”(可理解为艺术形式)的方式,二者携手并肩,一道把握存在之真理,而这时,哲学也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哲学了。

可见,存在主义所期望的即是一个高标着“存在”的世界,这一点是很明确的。这无疑是一个诗意的世界,所以,存在主义者要说,他们所要寻求的乃是“诗意地栖居”,人类本真的存在方式应该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显然,这是一个精神的世界。对这个精神世界的期望与追求,也就是艺术真理之所在。艺术真理就是存在之真理,存在之真理只能存在于精神的世界。

就存在主义而言,其观念目的本来无意于对文学艺术说三道四,而是要拯救哲学,进而拯救人类,可是,他们中有的人发现,他们最终并不能将其观念自然地引达目的,而他们苦苦追问的“存在之真理”,却绽现在诗和艺术之中。这就是说,存在之真理或存在之澄明,不能在唯理性的世界即科学求证中获得,却能在诗和艺术中现身。在诗和艺术中,“自行遮蔽着的存在便被澄明了。如此这般形成的澄明之光把它的闪烁光辉嵌入作品中。这种被嵌入作品中的闪烁光辉即是美。美是作为无蔽之真理的一种现身方式”⑥。

海德格尔更为深入地阐释了这样的见解。在梵·高那幅画着农鞋的油画里,只有一双坚实的农鞋,别无其他。然而,在海德格尔看来,正是这双农鞋使存在之澄明得以自行显现:

从鞋具磨损的内部那黑洞洞的敞口中,凝聚着劳动步履的艰辛。这硬邦邦、沉甸甸的破旧农鞋里,凝积着那寒风料峭中迈动在一望无际的永远单调的田垄上的步履的坚韧和滞缓。鞋皮上粘着湿润而肥沃的泥土。暮色降临,这双鞋底在田野小径上踽踽而行。在这鞋具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成熟的谷物的宁静的馈赠,表征着大地在冬闲的荒芜田野里朦胧的冬冥。这器具浸透着对面包的稳靠性的无怨无艾的焦虑,以及那战胜了贫困的无言的喜悦,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哆嗦,死亡逼近时的战栗。⑦

这里仅仅是作为艺术作品的一双农鞋,但它却让我们看到了整整一个天地,一个生存的世界。存在在这里被揭示出来,那些深藏于人之精神深处的无比丰富而生动的生存体验所呈现的意义,在这里被我们领悟。那双作为“器具”的农鞋在这里完成了存在者的“解蔽”,“存在者进入它的存在之无蔽之中”,“存在者的真理自行设置入作品”。⑧以往人们将此称之为美,而在这里,美之所以为美,就是存在之真理的自行绽现。

海德格尔对梵·高作品的描述使我们意识到,他所说的存在之真理,乃是一种诗意的生存状态和境界之昭示。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来看看他对梵·高所画那双农鞋的“解蔽”的论说:

不过,也许只是在这幅画中,我们才注意到有关这双鞋的一切。农妇不过不经意地穿穿这双鞋而已,如果此不经意果真如此也就罢了。当夜深人静,农妇在沉重而又强健的疲惫中脱下它,当朝霞初升,她又伸手去取它,休息的日子她将它放在一边,她毫不经意,从不思量这一切。这器具的器具性的确就在于它的有用性。但这有用性本身则存在于器具的本质性存在的丰盈之中。我们称此丰盈为可靠性。正是凭此可靠性,农妇才得以参与到大地之无声的召唤中;正是凭此器具的可靠性,她才确信了她的世界。只是在此器具中,世界和大地才为那些与她的存在方式相同的人而存在。⑨

在日常生活中,作为“器具”的普普通通的农鞋,只是由于它的有用性而被使用,这种使用是不经意的,之所以是不经意的,就在于它的本质性存在未能被解蔽,农妇在使用它时是自然而然的,并未意识到她与这双鞋和大地有什么关系。但正是由于农妇自然而然地使用了它,她的存在才得以与世界和大地同样的存在方式显现出来,因为作为“器具”的农鞋对于农妇的有用性是可靠的,它存在于其本质性存在的丰盈之中,将她与这种存在的丰盈性极为自然地联系了起来。在这里,我们被引向了诗意的世界,天空、大地、农妇和鞋构成了一幅诗意的景观,而这一切就仅仅是因为一双农鞋。这双普普通通的农鞋,将人的存在展示了出来,将世界和大地对于人的意义展示了出来。这就是存在者在其存在之中的开启,就是存在的澄明。但这种开启与澄明“只是在这幅画中”才被我们注意到,就是说,存在者在其本身的存在中无法到达的世界只是在这里才得以展现。这就是艺术。艺术将人们日常生活中被遮蔽的诗意揭示了出来,使人彻底摆脱了非本真的浑浑噩噩的生存方式,与世界和大地最本真地最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真正地进入了生活的无蔽和敞开的境界之中,进入了诗意的状态之中,进入了存在的光亮之中。

至此,我们获得了这样的一些认识:存在之真理即是一种最本真最自然的存在;这种最本真最自然的存在即是一种诗意的生存状态和境界,但它被日常生活遮蔽着,而艺术将它揭示了出来;艺术是怎样将它揭示出来的呢?是诗人或艺术家通过“命名”和“思”的方式。这样,海德格尔便通过对真理的重新划界,再建了文学艺术与真理的联系。这个真理只属于文学艺术,当然,从广义上来讲,也属于哲学。

一如存在主义的其他不少理念一样,海德格尔的这些观念对人们来说,或许有几分神秘。尤其是对于“存在”,对于“存在之澄明”及其有关问题,虽然他在其体系中多有论述,但如果要深究,人们还是难免有些困惑。然而,这对中国人来说,其实并不陌生。

事实上,当我们把目光投向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西方圣哲大致同时代的中国古代思想家时,就会意识到,海德格尔所苦苦思索的问题,似乎早已被论及,而且,其深广的程度,或许是海氏始料不及的。

在中国文论传统中,我们几乎见不到像西方那样追求绝对精神的文学真理观。中国文化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深邃而优美的相对辩证艺术精神,很早便认识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10},既重视形下之器,更重视形上之道,并由形下之器而入形上之道,所以,在人人关系上重亲和,在天人关系上重合一。这就是说,中国文化摒弃了单纯的二分法,更否认“二元论”为真理,它一方面植根于现实世界,另一方面又腾冲超拔,趋向崇高的胜景而点化现实。这个崇高的胜景也就是中国文化中的形上之境,对此,儒、道两家皆有所论。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11}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12}对形上境界的追求,乃是中国古人一以贯之的文化思想。在这一方面,虽然向来都以老庄为鼻祖,但儒、道两家其实并无分别,儒家的理想亦总是与之趋于一致的。孔子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13}至于“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14},亦是其精神深处的向往。

作为中国文化源头的这些思想精神,在老子那里形成了一个更为精妙通达的哲理体系。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之名曰大。”{15}在这里,老子说出了天地万物赖以存在的根本,并且将它称之为“道”,同时指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即是广大无边的自然法则,“道”的本质即是自然。如此,比较而论,从存在之真理乃是最本真最自然的存在的意义上讲,“存在”即可与“道”相对应,而且,它被赋予了更为深远和广阔的意义。

在确立了“道”乃是世界的根本之后,道家哲学进一步阐述了如何把握道的问题。在此,道家哲学划定了“知”的界限,认为一般的认知是不能把握道的。庄子通过《知北游》这则寓言阐明了道家这一基本观点。庄子说,有一位“知”先生在游山玩水的时候,刚好遇到“无为”先生,于是问了他一连串问题:“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连续三问,无为却只是一言不发。“知”先生在失望之余,又遇到一位“狂屈”先生,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狂屈说:“我知道,让我告诉你。”但当他正要说时,却又已忘言。“知”先生一头雾水,最后遇到了黄帝,黄帝才回答他:“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先生顿时大悟,于是告诉黄帝:“现在我和你都知道了,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到底谁是对的?”黄帝回答:“那‘无为’才是真正对的,‘狂屈’近似于对,你我都差多了!”

关键词:艺术真理存在道悟意境

摘要:存在主义所论艺术真理即是对“存在”的把握,也就是“存在之澄明”。这是一种诗意的生存状态和境界,从根本上说,这是所有科学都无法通达的。它属于“思”的领域,“思”不同于科学认知,“思”的对象是存在之真理,哲学应该以此为己任,而除了哲学,“只有诗享有与哲学和哲学运思同等的地位”。在中国文化及其文论传统中,亦论及这些问题。“悟”与“思”,“道”与“存在”,都可以找到相当的对应关系。同时,通过中国文学中的意境之说,亦可直达对存在之真理的体认。因此,我们可以从中得到有关艺术真理的更为深刻的认识。

上个世纪中叶,存在主义的代表人物海德格尔提出了艺术真理的问题。他认为,传统的真理是西方本质主义观念下的产物,是先在的、超验的“本质”或“绝对精神”,它可以适合于客观万物,但并不是艺术所要“揭示”和“呼唤”的东西,因为传统的真理概念乃是“知与物的符合”①,也就是认识与事物的符合。知与物的符合所探讨的是“存在者”而不是“存在”。存在者就是万事万物,就是实实在在的现象世界。所以,科学和传统的哲学探索现象背后的本质与规律而为我们提供的真理,实际上只是关于存在者的“知识”而并不是真理,它并没有深入到“存在者”的真正的“真理”之中,而是存在之遮蔽。海德格尔认为,在“存在者”的后面,还深藏着一个“存在”,而真正的“真理”就是对这个“存在”的把握,就是存在者之“解蔽”。所以,海德格尔期望在人们习惯上称之为真理的知识以外,重新确定真理。这个真理不是认识与事物的符合,而是“存在之澄明”②。

怎样才能到达存在之澄明?海德格尔认为,从根本说,这是“所有科学都无法通达的”③,它属于“思”的领域。“思”不同于科学认知,“思”的对象是存在之真理,哲学应该以此为己任,而除了哲学,“只有诗享有与哲学和哲学运思同等的地位”④。“诗乃是存在的词语性创建”⑤,诗创造“持存”,诗言说“无”,诗人总是用说出存在者的方式,即“命名”,来说出与说及存在。这也就是说,本来的认识应该是:哲学以“运思”的方式,文学艺术以“命名”(可理解为艺术形式)的方式,二者携手并肩,一道把握存在之真理,而这时,哲学也就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哲学了。

可见,存在主义所期望的即是一个高标着“存在”的世界,这一点是很明确的。这无疑是一个诗意的世界,所以,存在主义者要说,他们所要寻求的乃是“诗意地栖居”,人类本真的存在方式应该是“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显然,这是一个精神的世界。对这个精神世界的期望与追求,也就是艺术真理之所在。艺术真理就是存在之真理,存在之真理只能存在于精神的世界。

就存在主义而言,其观念目的本来无意于对文学艺术说三道四,而是要拯救哲学,进而拯救人类,可是,他们中有的人发现,他们最终并不能将其观念自然地引达目的,而他们苦苦追问的“存在之真理”,却绽现在诗和艺术之中。这就是说,存在之真理或存在之澄明,不能在唯理性的世界即科学求证中获得,却能在诗和艺术中现身。在诗和艺术中,“自行遮蔽着的存在便被澄明了。如此这般形成的澄明之光把它的闪烁光辉嵌入作品中。这种被嵌入作品中的闪烁光辉即是美。美是作为无蔽之真理的一种现身方式”⑥。

海德格尔更为深入地阐释了这样的见解。在梵·高那幅画着农鞋的油画里,只有一双坚实的农鞋,别无其他。然而,在海德格尔看来,正是这双农鞋使存在之澄明得以自行显现:

从鞋具磨损的内部那黑洞洞的敞口中,凝聚着劳动步履的艰辛。这硬邦邦、沉甸甸的破旧农鞋里,凝积着那寒风料峭中迈动在一望无际的永远单调的田垄上的步履的坚韧和滞缓。鞋皮上粘着湿润而肥沃的泥土。暮色降临,这双鞋底在田野小径上踽踽而行。在这鞋具里,回响着大地无声的召唤,显示着大地对成熟的谷物的宁静的馈赠,表征着大地在冬闲的荒芜田野里朦胧的冬冥。这器具浸透着对面包的稳靠性的无怨无艾的焦虑,以及那战胜了贫困的无言的喜悦,隐含着分娩阵痛时的哆嗦,死亡逼近时的战栗。⑦

这里仅仅是作为艺术作品的一双农鞋,但它却让我们看到了整整一个天地,一个生存的世界。存在在这里被揭示出来,那些深藏于人之精神深处的无比丰富而生动的生存体验所呈现的意义,在这里被我们领悟。那双作为“器具”的农鞋在这里完成了存在者的“解蔽”,“存在者进入它的存在之无蔽之中”,“存在者的真理自行设置入作品”。⑧以往人们将此称之为美,而在这里,美之所以为美,就是存在之真理的自行绽现。

海德格尔对梵·高作品的描述使我们意识到,他所说的存在之真理,乃是一种诗意的生存状态和境界之昭示。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来看看他对梵·高所画那双农鞋的“解蔽”的论说:

不过,也许只是在这幅画中,我们才注意到有关这双鞋的一切。农妇不过不经意地穿穿这双鞋而已,如果此不经意果真如此也就罢了。当夜深人静,农妇在沉重而又强健的疲惫中脱下它,当朝霞初升,她又伸手去取它,休息的日子她将它放在一边,她毫不经意,从不思量这一切。这器具的器具性的确就在于它的有用性。但这有用性本身则存在于器具的本质性存在的丰盈之中。我们称此丰盈为可靠性。正是凭此可靠性,农妇才得以参与到大地之无声的召唤中;正是凭此器具的可靠性,她才确信了她的世界。只是在此器具中,世界和大地才为那些与她的存在方式相同的人而存在。⑨

在日常生活中,作为“器具”的普普通通的农鞋,只是由于它的有用性而被使用,这种使用是不经意的,之所以是不经意的,就在于它的本质性存在未能被解蔽,农妇在使用它时是自然而然的,并未意识到她与这双鞋和大地有什么关系。但正是由于农妇自然而然地使用了它,她的存在才得以与世界和大地同样的存在方式显现出来,因为作为“器具”的农鞋对于农妇的有用性是可靠的,它存在于其本质性存在的丰盈之中,将她与这种存在的丰盈性极为自然地联系了起来。在这里,我们被引向了诗意的世界,天空、大地、农妇和鞋构成了一幅诗意的景观,而这一切就仅仅是因为一双农鞋。这双普普通通的农鞋,将人的存在展示了出来,将世界和大地对于人的意义展示了出来。这就是存在者在其存在之中的开启,就是存在的澄明。但这种开启与澄明“只是在这幅画中”才被我们注意到,就是说,存在者在其本身的存在中无法到达的世界只是在这里才得以展现。这就是艺术。艺术将人们日常生活中被遮蔽的诗意揭示了出来,使人彻底摆脱了非本真的浑浑噩噩的生存方式,与世界和大地最本真地最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真正地进入了生活的无蔽和敞开的境界之中,进入了诗意的状态之中,进入了存在的光亮之中。

至此,我们获得了这样的一些认识:存在之真理即是一种最本真最自然的存在;这种最本真最自然的存在即是一种诗意的生存状态和境界,但它被日常生活遮蔽着,而艺术将它揭示了出来;艺术是怎样将它揭示出来的呢?是诗人或艺术家通过“命名”和“思”的方式。这样,海德格尔便通过对真理的重新划界,再建了文学艺术与真理的联系。这个真理只属于文学艺术,当然,从广义上来讲,也属于哲学。

一如存在主义的其他不少理念一样,海德格尔的这些观念对人们来说,或许有几分神秘。尤其是对于“存在”,对于“存在之澄明”及其有关问题,虽然他在其体系中多有论述,但如果要深究,人们还是难免有些困惑。然而,这对中国人来说,其实并不陌生。

事实上,当我们把目光投向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西方圣哲大致同时代的中国古代思想家时,就会意识到,海德格尔所苦苦思索的问题,似乎早已被论及,而且,其深广的程度,或许是海氏始料不及的。

在中国文论传统中,我们几乎见不到像西方那样追求绝对精神的文学真理观。中国文化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深邃而优美的相对辩证艺术精神,很早便认识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10},既重视形下之器,更重视形上之道,并由形下之器而入形上之道,所以,在人人关系上重亲和,在天人关系上重合一。这就是说,中国文化摒弃了单纯的二分法,更否认“二元论”为真理,它一方面植根于现实世界,另一方面又腾冲超拔,趋向崇高的胜景而点化现实。这个崇高的胜景也就是中国文化中的形上之境,对此,儒、道两家皆有所论。孔子说:“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11}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12}对形上境界的追求,乃是中国古人一以贯之的文化思想。在这一方面,虽然向来都以老庄为鼻祖,但儒、道两家其实并无分别,儒家的理想亦总是与之趋于一致的。孔子说:“道不行,乘桴浮于海。”{13}至于“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14},亦是其精神深处的向往。

作为中国文化源头的这些思想精神,在老子那里形成了一个更为精妙通达的哲理体系。老子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之名曰大。”{15}在这里,老子说出了天地万物赖以存在的根本,并且将它称之为“道”,同时指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即是广大无边的自然法则,“道”的本质即是自然。如此,比较而论,从存在之真理乃是最本真最自然的存在的意义上讲,“存在”即可与“道”相对应,而且,它被赋予了更为深远和广阔的意义。

在确立了“道”乃是世界的根本之后,道家哲学进一步阐述了如何把握道的问题。在此,道家哲学划定了“知”的界限,认为一般的认知是不能把握道的。庄子通过《知北游》这则寓言阐明了道家这一基本观点。庄子说,有一位“知”先生在游山玩水的时候,刚好遇到“无为”先生,于是问了他一连串问题:“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连续三问,无为却只是一言不发。“知”先生在失望之余,又遇到一位“狂屈”先生,他又问了同样的问题。狂屈说:“我知道,让我告诉你。”但当他正要说时,却又已忘言。“知”先生一头雾水,最后遇到了黄帝,黄帝才回答他:“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先生顿时大悟,于是告诉黄帝:“现在我和你都知道了,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到底谁是对的?”黄帝回答:“那‘无为’才是真正对的,‘狂屈’近似于对,你我都差多了!”

庄子这则寓言的意旨,便正是老子所说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16},所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17}。这也就是老子所说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18}

为什么中国哲学家在“道”的问题上往往采取“不言”或“欲辩已忘言”的态度?这正是中国哲学思想的精妙通达之处,因为只有抛弃普通的认知方式,才能把握道。道的本质既然是自然,是广大无边的自然法则,就不能以推验析辨一类的认知方式去把握它,只有“去知”,才能达于道境。“去知”当然也不是简单地、普遍地否定认知,而是严格限定在认识“道”这一境况之中,这就为“知”划定了界限。“去知”犹如存在主义所说的“去蔽”(即“解蔽”),只有揭去那些非真理的知识性的遮蔽,才能走向存在之真理的澄明,这就是所谓“法自然”。这是一种自行绽放的澄明,这也就是“道”的真理,“道”的真理也就是存在的真理。“道”的真理是自然,所谓自然,就是由其所是地自行绽出,一如花的开落,自有定则。“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19},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就是人的“自然”。如此取法自然,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于是,世界即向人敞开,人与世界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世界便变得澄明,人的精神便变得澄明,“存在”便变得澄明。这乃是一种真正自由的精神境界,人因此而得到提升和升华,走向诗意地栖居。

在中国文化发展的进程中,我们的先辈总是善于以文学艺术作为媒介来表现哲学,用艺术手段将真理世界加以点化,所以,其思想体系的成就便同时又是艺术精神的结晶。缘此之故,中国的文学艺术在根基处便也不把致知析理当作至高至上的使命,亦总是“不涉理路,不落言筌”{20},同哲学一样,讲究的是“悟”,以自身的存在去体悟其他一切的存在,从而与天地精神往来,与宇宙声息相通,用有限的笔墨达于无限的形上境界。

“悟”一如海德格尔所说的“思”,它不同于唯理性主义的逻辑实证方式,不属于一般知识性的理性认知范畴,它乃是出于人最本真的生命精神的体察和感悟。它是理性和感性的合一,而这时的理性,亦是以生命的感性存在作为前提和凭借的。人的生命存在本身即是一种诗意的存在,而生命来自于自然,人的生命精神中充满着自然的信息,以其生命精神去体察一切,感悟一切,自能达于自然的伟大和无限,达于诗意的境界。这就是一种充溢着生命之浩然气韵和优美灵性的艺术精神。

这种艺术精神一直是中国文学的优秀传统。我们可以看一下司空图对这种精神世界的描述: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

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21}

这里所描述的是一种形上之境,也是一种积健为雄的生命精神。在中国文化的创造体系中,无论是道家还是儒家,都是这样,主张以人的生命为中心,去体察、感悟直透宇宙大化流行的创造力,从而积聚起劲健而雄浑的生命精神,再贯彻到宇宙的一切神奇奥妙之中。唐代大诗人李白亦说“揽彼造化力,持为我神通”,也就是要把整个宇宙的创造力凝聚而为自己的创造力,以此来表达他的思想和精神。可见,中国哲学智慧的高度发展总是与艺术上的高度精神相配合,而这种智慧与精神又总是以生命精神为其根本的。这也就极为明晰地回应了海德格尔为哲学和艺术重新确定真理的期望,回答了存在之真理怎样被澄明和缘何被澄明的问题。

为此,我们就还有必要说到中国文学中的意境问题。

当艺术的真理被重新确立之后,也就重建了文学艺术的“真”与“美”的联系,因为文学艺术的本质就是审美的。实际上,我们已经看到,中国文学历来就是这样,总是将审美的态度和求真的精神融合起来,将哲学精神处处安排在艺术境界之中,浑然一体,不可分割。

中国文学以达于意境为指归。何谓意境?怎样达于意境?前人有关论说颇多,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应该是可以趋于一致的,那就是真与美的融合: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天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22}

诗人结庐人境而不被世俗所扰,贫居田园而能愉悦自乐,何也?因为自觉“复得返自然”,“托身得所”,故将生命精神融入其中,心境与处境和谐一致,自然淡泊,恬静悠然,便有了如此之真与美的感悟。能合于生命精神之本真者,我们感悟到真,能达于天地万物之自然者,我们感悟到美,这种真与美的融合,即为意境,而且,它直达于“道”之体认。关于这一点,清代的叶燮更有颇为精辟的理论阐述:

……子但知可言可执之理之为理,而抑知名言所绝之理之为至理乎?子但知有是事之为事,而抑知无是事之为凡事之所出乎?可言之理,人人能言之,又安在诗人之言之!可征之事,人人能述之,又安在诗人之述之!必有不可言之理,不可述之事,遇之于默会意象之表,而理与事无不灿然于前者也。{23}

叶燮区分了两种理、两种事:可言可执之理与名言所绝之理;有是事之事与无是事之为凡事之所出之事。

所谓可言可执之理,就是用概念语言和逻辑思维可以表达和掌握的理,反之则是名言所绝之理;所谓有是事之事,就是某一件具体存在的事,反之则是无是事之为凡事之所出之事,即并不具体存在却是一切事之所以发生的事。诗的使命就是表达概念语言和逻辑思维不能表达和掌握的理,就是写虽不存在却是一切已经发生之事的缘由的事,这即是理之至理,事之本原。

这也就告诉我们,诗的最高境界就是言寻常言不可言之理,述惯常述不可述之事,以达于理之至理,事之本原。此即所谓“言者所以在意也,得意而忘言”,{24}这就是真正的诗意所在。如果要更深刻地理解中国文学中的所谓意境,恐怕也就在这里,因为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更充分地体会生命精神所具有的潜质,才能更真切地体察它所能展示的无限自由广阔和深邃的心灵世界。

可以说,在文学艺术的范域里,这种对富于诗意的“意境”的体认,也就是对“道”的体认,对“存在之真理”的体认,海德格尔所谓诗创造“持存”,诗言说“无”,与此应该是同出一理。

综上所述,我们看到,当文学是“存在之学”的本原逐渐被人们揭示出来以后,人们认识到,文学艺术作为最能切入人的存在的一种文化形态,其本性也就是来自生命、生存的本性。在这种观念层面上重建艺术与真理的联系,确立艺术真理的位置,这对于如何认识文学艺术根本价值取向的问题,无疑具有深刻的意义。海德格尔通过颠覆西方的形而上学传统,重新划分了知识与真理的界限,从而为西方思想和文化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境界,而它对文学艺术所产生的影响,也依然还在更深层的意义上起着难以估量的作用。但照亮人们认知世界的智慧之光是来自多方面的,它们都是辉映着生命精神的人类心灵之光,海德格尔也曾将这种“光”自译为中国思想文化中最根本的“道”(saying),它来自人的存在,即是“存在之澄明”。这些,都可以引领我们进一步去“解蔽”我们的世界和生存处境,特别是文学艺术自身的律动。

①[德]海德格尔.论真理的本质[A].海德格尔选集[M].孙周兴选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2.

②[德]海德格尔.论真理的本质[A].海德格尔选集[M].孙周兴选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225.

③④[德]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M].熊伟,王庆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26.

③⑧[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45.

⑥[德]海德格尔.林中路[A].海德格尔选集[C].孙周兴选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4.

⑦[德]海德格尔.艺术作品的本源[A].海德格尔选集[C].孙周兴选编.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254.

⑨[德]海德格尔.海德格尔诗学文集[M].成穷等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29.

⑩易经·系辞上[M].

{11}论语·阳货[M].

{12}{19}庄子·知北游[M].

{13}论语·公冶长[M].

{14}论语·先进[M].

{15}道德经·第25章[M].

{16}道德经·第56章[M].

{17}道德经·第2章[M].

{18}道德经·第48章[M].

{20}严羽.沧浪诗话[M].

{21}司空图.二十四诗品·雄浑[M].

{22}陶渊明.饮酒·之五[A].

{23}叶燮.原诗[M].

{24}庄子·外物[M].

文艺理论论文第7篇

(1)用爱的微笑征服学生的心灵

教师应向学生倾注情感,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情感具有强烈的外显性。教学活动是人类认识活动的形式之一,而人的知识活动总是在一定的情绪伴随下进行的,教学活动也不例外。苏霍姆林斯基在对待儿童智力发展上认为在:儿童学习愿望的源泉是思维的智力上感受和情感色彩,儿童的思维是同他的感情和感受分不开的。教学和认识周围的事物的过程充满情感,这种情感是发展儿童智力和创造能力极其重要的土壤。学生只有在情绪愉悦的气氛里,智力才会活跃,思维才能始终伴随着教师讲授的“旋律”产生共鸣,去努力学习社会科学文化知识。

(2)要创造生动活泼、和谐的课堂气氛

课堂气氛随着教学内容起伏,教学方法、教学手段合理运用会使学生求知欲得到激发,兴趣盎然。课堂气氛主要是教师行为的产物,教师的教学组织,应以形成良好的课堂气氛为己任,使学生更加充分地、热情地参与整个教学过程。从而,使学生的学习活动产生质的变化。例如,课堂上,有些学生疲倦了,我不是马上去指责学生,而是放下原有的话题,话峰一转说:“好!咱们现在开始幸运搜索,看哪一位幸运者被选中回答问题。”学生们顷刻为之一震,注意力马上集中指向老师,精神也振作起来。“幸运搜索”是中央电视台“正大综艺”的一个固定节目,学生们熟悉也很喜欢,我在这里用上这个“幸运搜索”,必然引起学生的注意。只是“幸运”者不是领奖品,而是起来回答问题,这里面又包含着老师对大家暗暗的批评。学生们面对这一局面,一是感到有趣,二是感到不好意思,三是感到紧张,思维和情绪都活跃起来,不敢再倦怠,立即准备答题。

(3)讲究良好的课堂语言教学艺术

教师的口头言语词句操作和语气操作技术,保证了课堂教学优化的实现,语言节奏的快慢急缓、语调的抑扬顿挫、语言的粗细长短、语气的高低缓急无不是形成课堂教学好坏的因素,而语词语气中的新奇生动、形象可感、诙谐风趣、含蓄夸张等均是形成教学效果优化的精华操作。教师的一个眼神、一副表情、一个手势、一种姿态、甚至进行辅助的一件教具,都可以是进行优化教学的信息传递渠道。

文艺理论论文第8篇

当代影视艺术创作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繁荣先进文化,建设和谐文化,促进人与社会自由、全面发展,坚持以符合科学发展观的“以人为本”的美学理想去确定自己的发展方位。在当下影视艺术创作与人民的关系上,有两个问题需要加以辨析:一是影视艺术的与美感、养眼与养心的问题;二是影视艺术的收视率(上座率)与收视质量(票房质量)问题。

【关键词】影视艺术文化建设美学定位

屈指算来,自上世纪70年代末从恩师钟惦棐先生和朱寨先生学习电影美学和文艺评论以来,我开始以文学、影视艺术为人生,已近三十个春秋。如今,惦棐恩师辞世,也整整二十年了。缅怀恩师,教诲难忘。尤其是他那篇于1979年“写肿了脚”的两万余言的传世檄文《电影文学断想》①,深刻而犀利地总结了建国以来电影艺术发展史上的经验教训,每读一遍,都有新悟。恩师在《电影策·序》②中曾坦言:“我的命运、年华、健康和可以用作思维的精力,即心之所关,气之所宗,命之所托,喜怒哀乐之所以由生,也都在这里了。”我虽不才,但积三十年的经历和教训,亦感慨良多,理应有所反思和交待。因为,经历是一笔财富,教训乃一种资源。于是,我在实践与读书的同时,启动拙脑,效法恩师,思之想之。想而断,断而想,陆续记下些许管见残得。

1

首先想到的,是影视艺术在当代中国文化建设及美学建构中的定位问题。

记得上世纪早期,伴随着人类工业革命的行进,作为苏维埃红色政权伟大领袖的列宁就曾据当时的历史条件明确表示过:“电影是教育群众的最强有力的工具之一”,“在所有的艺术中,电影对于我们是最重要的”③。究其缘由,是因为电影这门新兴的视听艺术,凭借着工业革命带来的新技术成果,极大地解放了人们的视听觉,创造了放映厅里虚幻的影像世界,影响和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审美思维方式,具有广泛的群众性和新奇的艺术感染力。列宁是看重电影艺术的教育功能和美学效应的。如今,历史跨入新世纪、新阶段,伴随着信息革命的深入,电视艺术凭借着现代化电子技术普及的优势,以其覆盖面之广、影响力之大、渗透性之强,更深刻地解放了人们的视听觉,创造了进入亿万寻常百姓家的空前广阔的影像新世界,改变着当代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和审美思维方式,在整个国家的文化建设和美学建构中发挥着别的文艺形式难以企及和替代的重要作用。中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电视艺术生产和消费大国。这正如一部中国文艺发展史所反复证明了的:“时运交移,质文代变”。一个时代,往往会形成一种主要的文艺形式彪领这个时代的审美思潮,楚之辞,秦之文,汉之赋,晋之字,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明清之小说,都是如此。这些在各个时代分别创造了辉煌的文艺形式,交替繁衍,互补生辉,传承着中华民族的艺术生命和审美思维。电视艺术是一门全新的当代文艺形式,具有独特的艺术品质和审美优势,其责任重大,使命光荣,任务艰巨。它要真正成为彪领当今审美思潮的时代艺术,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无论是秦文汉赋,还是唐诗宋词,抑或是明清小说,之所以能彪领一个时代的审美思潮,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它们都吸纳了所处时代纵横双向各种文艺形式创造出的审美思维成果,并在交融整合的基础上勇于创新。惟其如此,从中华民族审美思维发展的历史长河看,功不可没,其作用是积极的。当今的影视艺术,是否真正自觉吸纳了中华民族优秀审美传统的营养和我们所处时代百花齐放的文艺形式所创造出的有价值的审美思维新成果呢?这的确是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必须深思和回答的严峻课题。

我的回答是:不很理想,不尽人意。电影过完了它的百岁诞辰,虽然曾拥有过数次辉煌,尽管当下年产故事片可望逾300部,创下了历史新高,但其中真正能在电影院线或电视台播放与广大观众见面的,却仅有十分之一左右(2005、2006两年参加“百花奖”评选的影片,即票房收入达500万元人民币或在电视台播放观众人次达2000万的共49部)。电影观众的年上座人次已从上世纪80年代最高达到293亿、即平均每人每年看24场电影,下降到2005年的年上座人次仅2亿多、即平均每人每年才看0.2场电影④。电影与人民的关系,可见一斑。几部大片、贺岁片喧嚣炒作,畸形地占据了年票房的一大半,但从题材内容到风格形式,似乎都与“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相悖,更何谈按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全面、协调、可持续地发展”。电视艺术在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上作出了重要贡献,但从总体上说,还是平庸之作多、精品力作少。大量思想品位不高、文化内蕴稀薄、审美格调低下的作品作用于广大观众的鉴赏心理,所营造出的,势必是一种肤浅、浮躁、畸形、油滑的群体性审美定势。这对于提升中华民族的整体精神素质,显然带来了负面效应。

成就显著,不说跑不了;问题不少,不研改不了。同志《在中国文联第八次代表大会中国作协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为《讲话》),是新世纪新阶段繁荣社会主义文艺的纲领性文献,当然也为我们检视中国影视艺术创作现状提供了明确的指导方针和理论武器。遵循《讲话》精神,对自己亲历其间的影视艺术创作现状认认真真来一番断想和反思,很有必要。

2

同志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深刻指出:“当今时代,文化在综合国力竞争中的地位日益重要。谁占据了文化发展的制高点,谁就能够更好地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掌握主动权。人类文明进步的历史充分表明,没有先进文化的积极引领,没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没有全民族创造精神的充分发挥,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先进民族之林。”⑤他审时度势,把“繁荣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和谐文化”,确定为“现阶段我国文化工作的主题”,确定为“我国广大文艺工作者的庄严使命”⑥。这些精辟论断,是马克思主义文化观、文艺观中国化的最新成果的重要内容。

在“和平”、“发展”成为两大主题的时代背景下,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乃至地区与地区之间的竞争,归根到底,是文化力的竞争。且看“二战”后的德国与日本,作为战败国,当时已被“收拾”得可谓家底几近崩溃,但如今,凭借着民族的文化力,又挤进了世界发达国家的行列;相反,非洲某些国家,尽管早就独立了,但民族缺乏深厚的文化力,至今仍未摆脱贫困。文化是“化”人的,只有靠文化把人的精神素质“化”高了,有高素质的人,方能保障社会经济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影视艺术作为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理应从自觉承担“繁荣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和谐文化”的庄严使命的高度,举起先进文化、和谐文化及其美学理想的旗帜,去找准自己的发展方位。

发展方位,事关根本。这是个导向问题。说穿了,就是要明确发展当代影视艺术的宗旨。影视艺术是艺术,是人类以审美方式去把握世界的独特形式。人类究竟为什么在以政治的、经济的、历史的、哲学的诸种方式把握世界之外,还离不开以审美方式去把握世界?当代人为什么在丰富多样的文化生活中还需要观赏电影、电视艺术节目?原因很简单,但也很深刻。那就是人之所以为人,乃是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种高级形态的理性情感动物,有着独特的精神家园需要坚守。艺术是人类情感的载体,惟有通过审美方式把握世界,惟有通过文艺创作、鉴赏和批评活动,始能陶冶情感,净化灵魂,升华人格,从而坚守人类神圣的精神家园,促进人与社会的自由全面发展。正如同志精辟阐述的:“文艺历来是陶冶人们道德情操、抒发人类美好理想、丰富人们艺术享受、推动社会发展进步的一个重要领域。”⑦当代影视艺术创作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繁荣先进文化,建设和谐文化,促进人与社会自由、全面发展,坚持以符合科学发展观的“以人为本”的美学理想去确定自己的发展方位。

3

勿庸讳言,当今影视艺术创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以同志在《讲话》中对“一切有理想有抱负的文艺工作者”寄予的,“都要担当起时代赋予的神圣使命,积极投身讴歌时代的文艺创造活动”⑧的殷殷厚望来检视,的确还存在诸多不足。

我们正处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努力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只有与时代同步伐,踏准时代前进的鼓点,应和时代风云的激荡,领悟时代精神的本质,影视艺术才能具有鲜明的时代感和强大的美学感召力。反观几乎称霸当今影坛的影片,从《英雄》到《十面埋伏》,从《无极》到《夜宴》等投资上亿万元的所谓豪华“大片”,虽然其在制作上的精致令人称道,但确实大则大矣,徒有形式,其思想之贫乏、内容之空洞、故事之玄虚,真叫人不敢恭维。看近几年来炒得沸沸扬扬的从《甲方乙方》到《手机》,再到《天下无贼》等“贺岁片”,其“贺岁”的娱乐功能自然有人嘉奖,但其精神旨趣、美学品位恐怕都与时代精神相距甚远。记得近年,日本人也曾来我国选购“贺岁片”,结果选中了吴天明导演的反映我国海尔企业艰苦创业并走向世界的奋进史的《首席执行官》。在日本放映时,东京街头的广告词是:“看,中国人在怎样崛起!”可见,日本人在“贺岁”之时,并不忘记提醒国民注重周边环境和学习创业精神。而我们呢?几乎都眼睁睁地盯着一位导演的作品逗大家笑。贺岁之际,“笑”无疑是很需要的;但如果一味求“笑”,淡忘了求真、求善、求美,淡忘了时代的使命和社会的责任,那么,就会沦落到只会笑而不知道为什么笑的境地——那便是国家和民族在精神上、美学上的贫困和悲剧了。

4

同志在《讲话》中还号召“一切有理想有抱负的文艺工作者,都要密切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积极反映人民心声”⑨。这,对于影视艺术工作者说来,尤为重要。惦棐先生就多次说过:电影与人民、与观众的关系,“无疑是第一性的问题,不仅和思维,甚至和血肉联系在一起的”⑩。

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母亲。人民创造历史的活动是文艺创作(其中当然包括影视艺术创作在内)的丰厚土壤和源头活水。同志指出:“一切受人民欢迎、对人民有深刻影响的艺术作品,从本质上说,都必须既反映人民精神世界又引领人民精神生活,都必须在人民的伟大中获得艺术的伟大。”[11]检视当下影视艺术创作与人民的关系究竟处理得如何,我以为关键的一条标准,就是看是否真正做到了“既反映人民精神世界又引领人民精神生活”。要真正做到“反映人民精神世界”,就必须坚持以人为本,牢固树立人民群众是历史创造者的唯物史观,培养和增进对人民的真挚感情,坚持以最广大人民为服务对象和表现主体,“入乎其内,故有生气”,通过作品为人民放歌、为人民抒情、为人民呼吁、为人民创造美;要真正做到“引领人民精神生活”,就必须坚持先进文化、和谐文化及其美学理想的引领,站在时代审美思潮的先头,“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用优秀作品去丰富人民精神生活、提升人民精神境界和审美情趣,促成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和谐。影视艺术求美,而美是和谐。求美的影视艺术实在与和谐相通,理应发挥陶冶情操、愉悦身心、化解矛盾、促进和谐的“心学”作用,努力以审美方式在荧屏上传播和谐理念,张扬和谐精神,充当人民心灵的“剂”和“减压阀”,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提供强大的思想道德力量。

当下影视艺术创作与人民的关系,或曰与人民美学的关系,相当集中地体现在如何处理“反映”与“引领”这两者间的辩证、和谐、统一关系上。这里,我感到有两个突出的问题需要加以辨析——

一是影视艺术的与美感、养眼与养心的问题。

影视艺术创作是人类的审美活动。“在今天,审美也就是对现代化社会的前瞻,是人的再塑造,是对人类历史上一切文化成就的批判继承即扬弃,是对永恒的追求。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审美就是对平衡、完整和真实的渴望;是对健全人格的渴望;是对获得一种适度感和良好判断力的渴望。”[12]既是审美,影视艺术当然要给人以视听感官的。绕过,那是说教,不是艺术,也非审美,但止于,尤其是止于视听感官生理上的刺激感,那也不是艺术,亦非审美。真正的艺术,尤其是优秀的艺术,理应给受众以,并通过达于心灵,令受众在愉悦的基础上进而获得认识上的启迪、灵魂的净化和精神的升华,即由而产生美感。这时,人心便获得了一种因审美而致的和谐之美(这种和谐美感有时呈现为宁静,有时表现为振奋;有时悲伤,有时喜悦)。但时下有一种为某些电视选秀类、低级搞笑类电视节目和“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拳枕相交、三角乱恋”类的“娱乐片”电影提供理论依据的所谓“美学主张”,认为历史已经跨入“后现代”,人类的艺术尤其是影视艺术,就是为了“生产快乐”,就是为了利用现代科技手段营造“视听奇观”,给观众以视听感官的震撼和刺激。在这种“美学主张”的推波助澜下,荧屏上原本在幕后充当配角的技术在营造“视听奇观”的喧嚣声中冲到前台,以声光电波成为了主角和主宰,使神韵、意境和意象这些中国艺术精神的灵魂都纷纷让位于五光十色、眼花缭乱的视听感性刺激,艺术本体越来越萎缩。电视艺术在拥有了广阔疆域(它几乎能与源远流长、五花八门的各种文艺门类结缘而产生新的电视艺术形式)和广大观众的同时,逐渐失去了本应具有的艺术个性和审美优势。电视艺术节目(如MTV和某些综艺晚会等)越来越注重以感官刺激征服观众,以至逾越了艺术美的界限,日益庸俗化和快餐化。电视“大片”、“贺岁片”和某些“娱乐片”在美学追求上的泛化、浅表化和媚俗化,以及某些影片的社会主义美学理想的沉沦、人文精神的衰退、历史理性的匮乏、道德底线的崩溃,也都是明摆着的事实。

问题的症结在于:与美感、养眼与养心的“度”的和谐把握,实质上关乎影视艺术能否真正高举“人民美学”的旗帜,能否在审美上真正“引领人民精神生活”,从而真正代表提升人民群众精神素质的根本利益的原则问题。适“度”则和谐,升美感,养眼更养心;过“度”则不和谐,成宣泄,养眼变伤情。实践反复证明:人类生理感官的过度必然造成精神深度的痛感,无节制的感性刺激必然造成审美心理的失衡;伴随着观众视听感官生理上的过度享受,其精神上的美感和反思能力势必衰减。古语云:“乐不在外而在心。心以为乐,则境皆乐;心以为苦,则无境不苦。”不久前,总理赴医院探望季羡林先生并讨论构建和谐社会时,季羡林先生强调“人自身内心的和谐最为重要”,其深意正在于此。影视艺术若一味凭借科技手段营造视听奇观、宣扬声色犬马或胡诌搞笑,那就只能止于和养眼,只能乐其外而决不能乐其心。心乐受用一世,眼乐仅在一时。影视艺术之美,不在迎上合下,而在引领观众,化人养心。恩格斯曾借论德国的民间故事书谈到文艺的使命。他说:“民间故事书的使命是使一个农民作完艰苦的日间劳动,在晚上拖着疲乏的身子回来的时候,得到快乐、振奋和慰藉,使他忘却自己的劳累,把他的硗瘠的田地变成馥郁的花园。民间故事书的使命是使一个手工业者的作坊和一个疲惫不堪的学徒的寒伧的楼顶小屋变成一个诗的世界和黄金的宫殿,而把他的矫健的情人形容成美丽的公主。但是民间故事书还有这样的使命:同圣经一样培养他的道德感,使他认清自己的力量、自己的权利、自己的自由,激起他的勇气,唤起他对祖国的爱。”[13]民间故事书的使命如此,当代影视艺术的使命亦然。人民的影视艺术工作者,理应胸怀人民的美学理想和审美期待,辛勤劳作,奋发进取,充分发扬自己的聪明才智,为人民奉献出养眼养心、“目击道存”的美的精品力作。

二是影视艺术的收视率(上座率)与收视质量(票房质量)问题。

这也是影视艺术与人民直接攸关的敏感问题。面对市场,电影看重上座率,电视艺术看重收视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再优秀的影视艺术作品,倘若受众甚少,其社会效益、经济效益乃至美学效应均难以充分实现。但是,现在却流行着一种“收视率(上座率)至上”的做法,窃以为很不可取。譬如,在纪念中国共产党诞辰八十五周年的日子里,导演丁荫楠积二十年来之创作成果,拿出《孙中山》、《》、《邓小平》、《相伴永远》(李富春与蔡畅)和《鲁迅》这五部力作,以《时代·伟人》为题举办电影周,献给党的生日。这当然是大好事,伟人集中体现了所处时代民族思维的最高成果,通过银幕塑造的成功艺术形象为当代人民提供宝贵的思想资源的精神营养,何乐而不为呢?但奇怪的是,耗用民资建起来的电影院线却偏偏不愿举办这个电影周。理由便是“上座率不高”。结果,北京朝阳区的一家“紫光影院”单独承办了这个电影周。与举国院线、大小影院形成合力“炒作”某些“大片”和“贺岁片”的情势相比,这能不发人深省吗?

首先,如何科学地看待和认识收视率(上座率)?据我所知,电视节目的收视率,目前主要由两家最火的外来专业机构——索福瑞公司和尼尔森公司统计。大概由于统计的方法和采样范围的差异,对于同一节目的收视率的统计结果这两家公司也常不一样。究竟谁的统计更接近真实呢?有没有比这两家公司更为科学的统计方法呢?这些都令人存疑。至于电影的票房上座率,拿某些“大片”、“贺岁片”来说,恐怕主要靠的并不是作品自身的思想内涵、文化品位和审美价值,而是靠艺术之外的商业营销炒作——用“唯美主义”夸张渲染的广告感性符号和媒体全方位的狂轰烂炸去吊高大众胃口,诱人掏腰包进入影院,改变人们正常的审美标准——而这一切,又都是在“赵公元帅”的指挥下进行的。这种时髦的强势炒作,炮制符号的虚拟价值,造就视像文化的符号霸权,以至操纵影像世界,强占大众视觉,扭曲文化价值,改变审美定势,达到攫取商业利润的最终目的。王元化先生对此看得很透,他在给笔者的信中一针见血地指出:“艺术倘使也像股票一样,以炒作来提高价值,陷入市场化的泥沼,那也就是艺术没落的开始。”窃甚以为然。

再进一步,须辨清收视率(上座率)与收视质量(上座质量)并不是一回事。当然,我们热切期盼有越来越多的像电影《张思德》和电视剧《长征》以及像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这样的电视艺术节目,其收视率(上座率)与收视质量(上座质量)相一致,都很高。但是,确实也还存在不少这两者并不一致的情况。比如,有的“大片”尽管上座率很高,但许多观众步出影院便大呼上当。有些选秀之类的电视节目,十分火爆,收视率很高,但对广大青少年观众来说,虽获得了视听感官的强烈刺激和,但并未获得正确的思想启迪和艺术美感,反而多少滋生了“一夜成星”、“一夜致富”的梦想,不利于他们的健康成长。相反,也确有一些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都很高的影视艺术作品,如某些经典电影和《瞿秋白》、《南行记》这样的在中国电视剧发展历史上占有一席重要位置的精品电视剧,其收视率(上座率)可能一时并不高,但这些优秀作品的观众却能从中得到宝贵的思想启迪和精湛的审美享受,其收视质量(上座质量)可谓高矣!而且,可以预期,这些作品的生命力强大,通过译介,重播重放时一定会滚雪球似地吸引越来越多的观众。可见,没有收视率(上座率),固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收视质量(上座质量),但有了高收视率(上座率),却未必就一定会有高收视质量(上座质量)。收视率(上座率)虽高而收视质量(上座质量)并不高与收视率(上座率)虽一时低而收视质量(上座质量)并不低的矛盾现象是客观存在的,对此理应作出清醒、自觉的具有文化眼光和美学眼光的明智选择。

一部绚烂多彩的人类文艺史,历来就存在着这种虽在问世之初受众面不广而历经时间洗礼终验证为经典的传世佳作。荷兰画家梵高的杰作,主要就是在他度完不长的三十七岁人生之后才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其独特惊人的艺术审美价值的。曹雪芹的《红楼梦》在“十年辛苦十年泪”完稿之初,不也就是脂砚斋几个友人传来抄去吗?但历史是公正的,《红楼梦》作为人类的文学经典,一版再版,历久不衰,不仅赢得了一代又一代的世界读者,而且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红学”研究家。倘按照如今流行的“收视率末位排除法”,恐怕连梵高的绘画和《红楼梦》都很可能在当时就被“排除”掉了!

科学认识和正确处理好收视率(上座率)与收视质量(上座质量)之间的辩证关系,说到底,就是要解决好影视艺术与人民的关系,即为什么人的根本问题。要坚持在积极适应和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健康的和谐文化需求和多样的审美需求的基础上,努力提高国民的整体精神素质和美学修养;要在坚持提高国民的整体精神素质和美学修养的前提下,积极适应和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健康的和谐文化和多样的审美需求。消极适应,势必强化观众群体中尚存的落后的鉴赏情趣;而这种情趣一旦得到强化,又势必反过来刺激那些盲目的文化创作者生产质量更为低下的精神产品。这样,便会出现一种不和谐文化——精神生产与文化消费的二律背反(恶性循环)。那岂不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战略目标背道而驰了吗?

与收视率(上座率)密切相关的,还有一个科学认识并清醒追求观赏性的问题。面对市场,影视艺术创作于思想性、艺术性的要求之外,又新增加了观赏性的要求。但是,由于对观赏性缺乏科学的界定和认识,因而在追求观赏性时出现了相当普遍的盲目性,给媚俗倾向打开了方便之门。对此,我已另有专文表述拙见。这里只想扼要阐明:第一,观赏性乃是属于接受美学范畴的概念,它虽然与属于创作美学范畴的思想性、艺术性有一定联系,但主要是取决于观众的人生阅历、文化修养和审美情趣以及作品与观众发生关系的历史条件、文化背景和审美空间的一种综合效应,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变、因地而迁的,所以必须科学认识观赏性。第二,按照范畴学的规定,什么范畴内的问题,应主要在什么范畴内解决并同时注意到与其他范畴内相关问题的联系,所以,观赏性问题理应在接受美学范畴内解决,即通过提高观赏者的影视文化修养和审美鉴赏能力以及净化鉴赏环境来解决,如果把观赏性问题推到创作美学范畴里让创作者单方面去解决,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都是行不通的。第三,把分别属于不同美学范畴的概念笼统放到一起进行推理判断,即把隶属于创作美学范畴的思想性、艺术性与隶属于接受美学范畴的观赏性放到同一平台上推理判断,要求“三性统一”,在逻辑上欠科学。而理性思维上的失之毫厘,势必导致创作实践中的谬以千里。这也已为多年创作实践所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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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临终前曾深刻总结“五四”一代知识分子近一个世纪以来的文化工作经验和人生智慧。他指出积百年之经验,知识分子代代相传的文化接力棒上镌刻的四个大字是:“文化自觉”。他以“十六字经”来诠释这种可贵的“文化自觉”——“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以此至理名言衡量当今影视艺术创作之美学追求,极有裨益。

“各美其美”,就是说,要自觉继承发扬本国度、本民族、本地区优秀文化传统之美,珍视资源,突出特色,并与时俱进。影视艺术的发展,基础在继承,关键在创新。继承与创新,是影视艺术健康繁荣、生生不息的两个重要轮子。“不善于继承,没有创新的基础;不善于创新,缺乏继承的活力。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往往是最好的继承”[14]。《诺玛十七岁》、《花腰新娘》等云南红河电影的成功经验,正在于既承传着云南少数民族传统艺术的审美特点和优势,又创造着新颖鲜活的内容和形式。相反,那些专门以叔嫂、母子畸恋之类的荒诞故事去迎合某些西方人的偏见和猎奇心理,并受到某些国际电影节邀赏的电影作品,那些脱离国情,数典忘祖,东施效颦,不以“己美”地照搬西方的偶像类、选秀类、竞猜类电视节目,则背离了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也背离了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伦理道德和审美准则。

“美人之美”,就是说,要自觉借鉴、吸纳其他国度其他民族其他地区的优秀文明成果,开拓视野、广采博收,并为我所用。电影原本就是舶来品,电视艺术又最能纳天下之精华,因此“美人之美”尤为重要。但鉴别“人美”,必须从中国特殊的国情出发,来决定是否吸纳。比如电视艺术,世界上许多国家都严格区别公益性电视台与商业性电视台的不同职能及其播出节目的内容。日本的公益性电视台NHK就连广告都不容许带,它是靠纳税人的钱支撑起来的,使命便是宣传国家精神和民族精神;至于商业性的富士电视台,那就一切以盈利为目的来选择播出的内容了。中国的各级电视台,虽然都兼有公益性职能和商业性职能,但是都必须坚持“繁荣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和谐文化,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作出贡献”[15]的正确导向。倘有一家电视台,为了争夺更多的广告“蛋糕”,把西方商业电视台大赚其钱的电视节目从内容到形式都生吞活剥地移植进来,国内的电视文化生态环境就会遭到破坏。于是,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那些缺乏政治意识、责任意识、大局意识和文化自觉意识的电视人就会竞相效尤,蜂拥而上。从“超女”到“超男”的演进,不正是如此吗?

“美美与共”,就是说,要自觉将“己美”与“他美”交融整合,立足现实,着眼未来,并加以创新。“与共”的过程,就是“己美”与“他美”互补交融、整合创新为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和谐文化之美的过程。影视艺术在这方面大有用武之地。

“文化自觉”意识,对于影视艺术说来,主要体现为坚持先进文化、和谐文化的审美理想的自觉意识。影视艺术的领导者有了这种意识,就能造福于民,繁荣荧屏;影视艺术的从业者有了这种意识,就能心明眼亮,多出精品。反之,则会污染荧屏,误人子弟。“文化自觉”意识,归根到底,源于哲学思维上的自觉。要自觉匡正那种长期影响我们的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的单向哲学思维模式,而代之以科学发展观要求的,在以人为本前提下的全面、辩证、发展的哲学思维:既要防止把影视艺术简单地从属于临时的、具体的、直接的政治任务,以政治方式取代审美方式把握世界,又要防止把影视艺术简单地从属于经济,以利润方式取代审美方式把握世界;既注重影视艺术与市场联姻后带来的文化增殖、财力增加和文化成为综合国力重要组成部分的正面效应,又注重防止片面的利润诱惑和拜金主义、技术至上主义等带来的对影视艺术的不良影响;既注重市场选择功能和自娱、互动形式对提升观众参与程度的积极作用,又注重防止其中可能产生的误导与遮蔽——传达民意偏差,迎合低级趣味;既注重文化产业价值观以各种创新要求和相应的名利回报给影视艺术创新带来的新的动力源的积极作用,又注重防止市场导致娱乐至上、作秀时尚和影视艺术的泡沫化、浮躁化、浅薄化,以至降低国民素质和审美情趣……所有这些,都源于哲学思维上的自觉与创新。我们必须自觉地从这个根本上下功夫,去推动中国影视艺术为繁荣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和谐文化作出新的更大贡献。

①钟惦棐:《电影文学断想》,载《文学评论》1979年第4期。

②⑩钟惦棐:《电影策》,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2页,第3页。

③转引自《电影的锣鼓》,载《文艺报》1956年第23期。

④也许有人把此归结为今天人们文化生活方式多样化所致,但事实绝不尽然。如当今美国,文化生活亦甚多样,但据统计,平均每人每年看电影为6部,为我国的30倍。

⑤⑥⑦⑧⑨[11][14][15]:《在中国文联第八次代表大会中国作协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单行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第4页,第5、6页,第2页,第7页,第8页,第9页,第5、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