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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理论论文赏析八篇

时间:2023-03-22 17:38:32

美学理论论文

美学理论论文第1篇

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的远古时代,人类依靠采摘植物和渔猎生活,神农氏便生活在这一时期。通过神农“尝百草之滋味,一日而遇七十毒”的传说生动而形象地反映了人们认识药物的过程。在人们寻找食物的过程中,就常出现有误食有害的“食物”产生呕吐、腹泻等反应甚至中毒,人们也偶然间因为吃了某些“食物”而使本有的腹痛、便秘等病痛得到缓解。通过长期经验与实践的积累,人们逐渐对一些植物的治疗功效有了一定的了解,便能在觅食时有意识地进行辨别、选择,便开始在出现一些病症时尝试着用某些植物来帮助解除这些病证,这便是药物的萌芽。古人通过积累,从最初的无意识的体验,到有意识的尝试及观察,逐步形成了后来治病的药物的认识和理解。中药都是来自于自然界的自然之物,中医的理论便是来自于对自然的认识;中医就是利用自然界中的各种之物来纠正人体与自然不和谐之病的,人们在通过对自然之物的了解,探索沟通身体与自然药物之“和”的过程。

二、中医整体观——强调人与自然“和”的状态

古人发现了“天人相应”的时空观,表现在《灵枢•岁露论》中:“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这一理论地揭示了自然的变化与人的生理变化及疾病的发生的相互影响。中医认为人与自然息息相关,人体各部分是共同合作的,构成一个整体。中医学理论充分体现对人与人的生命尊重,同时,“天人合一”的理念显示敬重人就是尊重大自然的规律,这是中医学的出发点。博大的中国古代文化为中医药文化的蕴育提供了温床,中国古代“天人合一”思想奠定了中医的基本思想整体论。中医强调人与自然的协调。强调四季与昼夜的变化与人体的生物钟是相对应的。中医认为人的作息及行为必须与自然节律相协调一致。中华民族自古推崇生活规律,勤劳又有节制。平民百姓对中医养生之道融会贯通,灵活运用,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崇尚饮食劳作皆有度。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手段也是中医在诊断疾病的时候也非常重视的,它能通过最大限度地从病人身上收集“信息”。这些信息可以比较客观地反映机体的特殊状况及机体与环境的相关信息。比如,生活在较潮湿、寒冷的南方,易得痹证、湿证容易表现为消化系统的病症如腰腿疼、腹泻、恶心等;生活环境干燥的北方易上火出现口腔溃疡、痤疮、便秘等病症,这是从人与环境着眼看中医的“和谐观”。总之,中医以其独特的人与自然的“和”美学观,在疾病治疗、卫生保健和疾病预防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为大众健康做出了贡献。

三、治疗原则——阴平阳秘之阴阳调“和”美

中医理论中一个重要治疗原则是以“阴阳”的相互关系为指南,同时讲究寒热、虚实和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它将疾病看作是身体各个部位机能失衡的结果。阴阳之间存在着此消彼长的辩证关系。“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胜则热,阴盛则寒”。《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的这一句话则概况了中医理论的根本原则是以阴阳的关系为基础的调和之法。从阴阳的关系入手,使阴阳调和,机体恢复常态。同时强调人与外界的自然环境也是一个阴阳调和的整体,因此中医治疗需考虑除人体自身之外的地域、时间、季节等等关系的阴阳关系,最终使阴阳达到“和谐”。《素问•至真要大论》强调:“谨察其阴阳所在而调之,以平为期。”这个“平”就是阴平阳秘,就是“和谐”,就是机体内部的和谐。机体出现病态就是人体内部“不和谐”造成的结果。阴阳之和还体现在中药的升降、散收、寒热、攻补关系中。在方剂配伍中,常常注重药物的升降配伍,如四逆散,方中用柴胡疏肝透热,只是泄热行气,以此一升一降调畅气机,透解郁热。又如升中有降的补中益气汤、升降通用的清胃散、降中有升的参苓白术散等。寒热通用一般用于治疗寒热错杂之症,如半夏泻心汤、黄连汤、定喘汤、九味羌活汤等都是寒热并用的方。攻补兼施也是中医治疗法则中重要的一种治疗方法,通过药物的布艺与祛邪配伍,从而达到邪不伤正,扶正不碍邪的目的。如参苏饮、人参败毒散、乌梅丸等都是攻补兼施的代表方。

四、组方法则——“君、臣、佐、使”之“和”谐美

美学理论论文第2篇

关键词科学美和谐美感科学鉴赏力

将美的难以数计的表现形态类分为自然美、社会美和艺术美,似乎已成定论。这种分类忽视了异态纷呈的科学美。在美学教科书中,科学美要么被置于视野之外不予理睬,要么被囊括在社会美中一笔带过。实际上科学美跟自然美、社会美和艺术美一样,是一种相对独立的审美形态。忽视科学美及对科学美的研究,不能不说是整个美学研究的一大缺憾。

科学美是否存在,可能会有人产生疑问。正象在是否存在艺术美的问题上艺术家最有发言权一样,在是否存在科学美的问题上科学家也最有发言权。很多著名科学家都在各自的科学实践活动中感受、体验和发现科学美的存在。古希腊欧几里德的《几何原本》被誉为“科学史上的艺术品”,少年时代的爱因斯坦和罗素都曾将它作为神奇的艺术品来阅读欣赏[1]。爱因斯坦曾称赞玻尔所提出的原子中的电子壳层模型及其定律是“思想领域中最高的音乐神韵”[2],曾惊叹迈克尔逊———莫雷实验“所使用方法的精湛”和“实验本身的优美”[3]。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则被不少科学家誉为物理学中最美的一个理论,玻恩说它“象一个被人远远观赏的艺术作品”[4]。玻尔兹曼曾经把麦克斯韦关于气体动力学的论文当作神奇壮美的交响乐来欣赏[5]。对近现代科学创造史稍作考察便可以发现科学美的存在。尽管科学家们对科学美的阐述大多是零散的、即兴的、缺乏系统的,但他们对科学美的肯定则是不容怀疑的。

如果说科学家体验到的主要是科学创造本身的美和科学理论蕴涵的美,那么不专门从事科学活动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更多地是感受到物化形态的科学设施和科学产品的美,譬如化学实验室赏心悦目的各种器具,现代天文台令人神怡的观测仪器,火箭发射场气势宏大的动力装置等等。我们在观赏这些试验器具、观测仪器、发射装置时,会产生类似欣赏音乐、绘画和其它艺术品时所体验到的那种愉悦感和美感。只要不采取虚无主义态度,一个对科学(包括理论形态和物化形态)稍有涉猎和接触的正常人,大概都不会否认科学美的存在和对科学美有过的美感体验。

尽管科学美的存在不容置疑,但美学家们和美学教科书的编著者们却对科学美视而不见、避而不谈。极少数美学论著即使谈到科学美,也是象蜻蜓点水一带而过。一方面,现代生活已使科学美逐渐分化出来,成为跟自然美、社会美和艺术美平分秋色的相对独立的第四审美形态;另一方面,科学美明显地被美学家们忽视和冷落了,尤其一些现代西方美学家和艺术家,他们在揭露和抨击现代物质文明所带来的社会弊病时,也将科学进步连同科学美作为牺牲品搭了进去。造成上述这种审美事实和审美理论“背反”与冲突局面的原因是极为复杂的,但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两方面。

首先,传统美学理论局限了人们审美认识的视野和美学的思维空间。从古希腊美学到德国古典美学,有一个很重要的传统,那就是对艺术研究的极端重视,把美学研究的主要对象界定为艺术。在亚理斯多德那里,“诗学”便是美学的代名词。亚理斯多德以后的不少美学家认为美学就是艺术哲学,它的研究对象就是艺术。黑格尔就公开声称真正的美只存在于艺术中,因此,“我们对这门科学的正当名称却是‘艺术哲学’,或则更确切一点,‘美的艺术的哲学’。”[6]就连提出了:“美是生活”这一著名论断的车尔尼雪夫斯基,在美学对象问题上也未能挣脱西方传统美学的窠臼,他说:“美学到底是什么呢?可不就是一般艺术,特别是诗的原则的体系吗?”[7]就整个西方古典美学来看,重视艺术美的研究是它的优良传统,然而这一传统的确立却是以牺牲对现实美的研究为代价的。19世纪以前,就总体而言,由于科学技术活动尚未完全从社会生产活动中分离出来,科学美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审美形态也尚未完全从社会美中分化出来。西方古典美学对现实美尤其是对社会美的忽视,本身就意味对科学美的忽视。传统审美理论严重地阻碍了美学思维空间向科学领域拓展,因此美学家们死死抱住这种观点不放:艺术创造审美价值,而科学则创造使用价值,科学与美无缘。

其次,经院式的研究方法也严重阻碍了人们对丰富多采、异态纷呈的科学美现象进行研究归纳。美学研究者们只重视已有定评的美学经典论著,而忽视近现代科学家们“猜想录”式的谈美片论,更无意对人们的科学审美活动进行深入探讨,因此,也就很难从纷繁复杂的审美现象中抽象出“科学美”这一范畴来。从西方古典美学家那里,是很难找到科学美是相对独立的美的形态这一现成结论的。例如,哈奇生将美分为“绝对的”和“相对的”两种;狄德罗认为不存在绝对的美,只有这样两种美:“实在的美”和“相对的美”;康德则认为美不存在于事物的实在,而只有“自由美”与“依存美”之分[8]。黑格尔在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前提下承认自然美与艺术美的存在;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批判黑格尔唯心主义的基础上肯定了(社会美)生活美的客观存在[9]。把科学美作为相对独立的美的形态,在美学经典中是找不着“出处”的。然而,对科学美及科学美感的论述却常散见于现代科学家、科学史家和哲学家们的论著。相对论的创立者爱因斯坦、英国科学史家W.C.丹皮尔、英国科学哲学家卡尔·波普尔都有过这方面的论述。但对美学的经院式的研究方法阻碍人们将思维触觉伸向跟科学有关的理论领域。

科学美作为相对独立的审美形态,如果从形态学角度作静态考察,可分为科学理论美(包括科学公式美)和科学产品美;如果从创造学角度作动态考察,又可分为科学理论创造之美和科学实验之美。科学美不仅体现于科学研究成果,而且显现在科学创造过程。

关于科学美的本质特征,笔者曾在有关文章中简述过[10]。这里稍加展开论述。

科学美是来源于自然美并能为我们理智所领会的一种和谐。科学美的实质在于反映自然界的和谐。

科学的对象首先是自然世界。科学的目的在于揭示自然的奥秘,见出自然的真貌,反映自然的规律。自然界在外观上纷繁复杂,似乎杂乱无章,但在实质上和谐统一,具有规律可寻。形式的多样性与本质的统一性,外在的复杂性和内在的单纯性,构成了自然界的基本特点。换言之,自然是统一的、单纯的,即和谐的。宇观世界如此,微观世界亦然。科学研究就是要力图把握自然的统一与和谐。一种科学理论成果,如果揭示了自然界的规律,反映了自然界的和谐,它就不仅是“真”的,而且是“美”的。科学的最高境界便是这种真与美的统一。科学史上,欧几里德的几何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普朗克的量子论等等被人们称为“科学的艺术品”,看来决不是没有道理的。

科学美是理智所领会的一种和谐。这一点很重要,它揭示了科学美的独特性。科学美决不是“自在之物”,它是科学家的理智对大自然的感知、领悟和发现。科学美所显现的固然是大自然的和谐之美,但它不是外在的、表层的、纯感官即可享有的美,而是内在的、深奥的、凭理智方可领会的美。对这一问题,著名法国科学家彭家勒作过精辟而深刻的论述。在彭家勒看来,科学家并非因为自然界有用才进行研究,而是因为自然界美才进行研究。他说:“如果自然不美没有了解的价值,人生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当然,我这里并不是说那种触动感官的美,那种属性美与外表美。虽然,我决非轻视这种美,但这种美和科学毫无联系。我所指的是一种内在(深奥的)的美,它来自各部分的和谐秩序,并能为纯粹的理智所领会。可以说,正是这种内在美给了满足我们感官的五彩缤纷美景的躯体、骨架,没有这一支持,这种易逝如梦的美景是不完善的,因为它们是动摇不定的,甚至是难以捉摸的。相反,理智美是自我完善的。”[11]彭家勒认为科学美源于自然美,美的科学大厦建筑于美的自然界基础上,但这种美不是直接打动感官的自然景色(外在之美),而是打动理智的自然和谐(内在之美)。

科学美的实质在于反映自然界的和谐。这一点也很重要,它揭示了科学美的客观性。由于科学活动是以理性为主导的创造性活动,是主体能动性、自由性的集中表现,因此科学与科学美的客观性也就往往被人们所忽视。一些唯心主义者总是把科学与科学美看作脱离自然与自然界的“人类理性的自然创造”,而那些具有唯物主义倾向的科学家总是强调自然对科学的优先地位。非欧几何学的创建者罗巴切夫斯基说:“人们不依赖世界的事物而试图从理性本身去引出数学的一切原理,对数学是没有用处的,而往往也不会被数学所证实。”[12]在罗巴切夫斯基看来,数学的概念、符号、公式并不象某些唯心主义者所断言的那样,是“人类理性的自由创造”,而是对客观现实的一种特殊的反映形式。科学(科学实验、理论、公式)之所以美,首先在于它能够把握客观实在,反映自然界的内在和谐。爱因斯坦曾指出:要是不相信我们的理论构造能够掌握实在,要是不相信我们世界的内在和谐,那就不可能有科学。如果忽视或否认了自然对科学的客观优先地位,那么就必然会忽视或否认科学与科学美的客观性,最终陷入唯心论泥潭难以自拔。我们认为,是自然的和谐与统一决定了科学理论的和谐与统一,是大自然的和谐之美决定了科学理论的和谐之美。

科学美与艺术美一样建筑于自然美的基础之上,是美的一种高级形式,是人类按照美的规律创造的成果。承认自然对科学的客观优先地位,并把科学美理解为对自然和谐的一种反映,这并非意味着否认科学美的审美本性。匈牙利著名哲学家和美学家卢卡奇,把人对客观实在反映形式划分为三种:日常反映、艺术反映和科学反映。他认为日常反映是一种较低级的、被动型的反映,而艺术反映和科学反映则是高级的、创造性的反映。这种看法是正确的。马克思说“人也是按照美的规律来塑造物体”。科学活动是一种精神性的创造活动。科学创造和艺术创造一样,都要遵循和服从美的规律,那种认为科学贵真贱美、重真轻美,甚至认为科学与美无缘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数千年来,人类创造性的科学活动不断地揭示出物质世界内在奥秘及其发展规律,为人类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开辟了愈来愈广阔的前途。因此科学创造本身就是一种美的创造。

科学美是美的一种高级形式,是人按照美的规律创造的结晶。它是在人类审美心理、审美意识达到较高的发展阶段,理论思维与审美意识交融、渗透的情况下产生的。科学美客观地存在于人类创造的科学发现和发明之中,它是人类在探索、发现自然规律的过程中所创造的成果或形式。

科学是发现,但又不仅仅是发现,它还是创造,是重构。科学要求真,但又不只求真,它还求美,求艺术性。仅就揭示自然奥秘、发现自然规律而言,它无疑是真的;而就其理论创造、思维方式而言,它无疑又是美的。一切伟大的科学杰作,不仅让人见出自然之真,而且使人觉出自然之美。

“美是真理的光辉”。而“探索者最初是借助于这种光辉,借助于它的照耀来认识真理的。”[13]科学的最高境界是真与美的统一。在科学史上,相当一部分科学家同时求真求美,甚至由美求真。物理学家韦尔曾经对人说:“我的工作总是力图把真和美统一起来,但当我必须在两者中挑选一个时,我总是选择美。”[14]数学家霍姆斯直接把数学比作艺术:“数学是创造性的艺术,因为数学家创造了新概念;数学是创造性的艺术,因为数学家象艺术家一样地生活,一样地工作,一样地思索;数学是创造性的艺术,因为数学家这样对待它。”[15]前苏联哲学家柯普宁这样评价数学家们的工作:“数学家导出方程式或公式,就如同看到雕塑、美丽的风景、听到优美的曲调等等一样而感到充分的快乐。”[15]可见,很多科学家是自觉依据审美价值尺度,按照美的规律从事科学研究和科学创造的。

科学即选择。“这种选择不可避免地由科学上的美感所支配。”我们知道,科学始于观察,基于实验,成于理论建树。仅就观察而言,科学家首先必须对观察什么做出选择,因为世界是无限的,各种事实无计其数且变化无穷,一个人绝不能毫无选择地观察这一切。那么科学家进行选择性观察的机缘又是什么呢?选择的对象必须是非常诱入、令人感兴趣的,而“指导选择的原则必定是非常好,令人很愉快”。(彭家勒语)不少科学家都谈到,科学创造过程中最初的、粗略的选择,往往是通过审美直觉来完成的。

科学追求“简化”。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一团乱麻似的客观事实或现象是不美的,科学不也满足于对世界混沌表象的描述,对各种经验现象的罗列。事实分解或约化得越简单、越清晰,人们越能从总体上、规律上把握自然,而那些能使人“从无序中见出有序”的科学理论毫无疑问被认为是美的(普里戈金语)。自然事物与现象总是纷繁复杂的,而其背后的规律与本质总是相对简单的。因此,在某种意义上,科学致力于追求“简单性”。“简单性”是科学家谱写科学理论“诗篇”的一条红线,它在科学家的心目中总是美的。当然,科学家们不仅仅追求“简化”,彭家勒毕生追求“简单与宏远”,爱因斯坦更加看重宇宙的“统一与和谐”,而扬振宁、李政道和吴健雄则致力于辩证地描绘“宇称守恒”的世界图景。

科学就是“美的组合”。科学家总是试图向人们提供对于世界及其各部分规律的正确认识,并把一幅幅赏心悦目的、和谐的世界图景贡献给人类。科学家在构思、描述世界图景时,不仅依赖于逻辑思维,而且借助于形象思维。贝弗里奇指出:“有相当部分的科学思想并无足够的可靠知识作为有效推理的根据,而且势必只能凭借鉴赏力的作用来作出判断。”[17]有的科学家把科学构思看作类似于艺术概括的典型组合,并认为“最有用的组合,也是最美的组合”。

科学是人的自由的体现,是人的本质的确证。马克思曾指出,自由自觉的创造性劳动体现了人的类本质。科学活动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一种高级形式,人类的理性与智慧,直觉与想象,逻辑思维能力与审美意识水平都在科学活动中得到充分表现。而科学活动的物化成果,即科学的理论、公式、发明等,成为人的自由创造的积淀,或者说人的本质特点的确证。由于伟大科学成果体现了人类的自由本性,因此成为“科学的艺术品”,成为一种“艺术杰作”。

由于科学美建立于自然美之上,并体现了人的自由本质,所以它是自然性与社会性的统一。这里所谓社会性,是指人类的自由本性。科学作品是自然和谐图景的呈现,亦是人类自由境界的表现,它因此和艺术作品一样让人产生一种寻味无尽的审美感受。

美感是人对美的一种主观经验。美感过程是人对美的事物的一种感受、体悟、认识过程。无论艺术美感,还是科学美感,都是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相互作用而产生的主观感受。不过,科学美感有着不同于艺术美感的鲜明特点。这种特点主要有三:其一,在科学美感过程中,抽象思维处优势地位。而在艺术术美感过程中,则是形象思维占主导地位。抽象思维和形象思维并不截然分开,往往彼此渗透,相互补充。只不过,在科学观照中抽象思维处于优势,而在艺术观照中形象思维占主导。其二,科学与艺术都需要灵感,前者有灵感是科学直觉,而后者的灵感是艺术直觉。科学直觉与艺术直觉有联系也有区别。二者都根源于人的天性,但科学直觉更多地受到理智的浸染,而艺术直觉更多地受到情感的陶冶。其三、科学美感是理智获得自由的愉悦的体验,而艺术美感则是情感获得解放的愉悦体验。审美是心灵的一种解放,美感是一种自由的主观体验。科学美感所体验到的是理性的自由、智慧的幸福。席勒曾讲“思维啊,幸福!”可以被看作是对科学美感的最简洁的界说。

艺术家和美学家对艺术美感问题的论述可谓汗牛充栋,而对科学美感问题则很少涉猎。而科学家在建构自己的科学理论大厦或认同别人的科学研究成果时,对科学美感作过许多描述、阐发和界说。将它们加以整理和概括,可从中引申出如下观点:

(1)科学美感是理智观照自然,思维切近自然,而对自然界产生的一种亲近感或亲切感。

(2)科学美感是人们深入宇宙堂奥,发现自然之秘,而对大自然产生的一种惊讶感和神奇感。

(3)科学美感是人们凭借自己的精神力量,运用科学的方式方法,探索、认识和征服自然,悠然产生的一种人类崇高感和自我超越感。

(4)科学美感是我们从科学作品和谐统一的自然图景,而产生的那种无比愉悦和无限自由的心理体验。

(5)科学美感蕴籍着审美直觉和审美灵感,这种直觉和灵感往往成为科学对经验事实进行选择、观察、分析、判断和综合整理的一种价值尺度。

面对“科学的艺术品”,有的人会产生一种强烈的美感,而有的人却不能。这就涉及科学鉴赏力问题。科学鉴赏力是欣赏科学作品尤其纯科学理论所必需的审美力。它实际上是对于科学美的感受、理解、评判的一种本领。许多著名科学家都认为,就象存在着文学鉴赏力和艺术鉴赏力一样,也存在着一种科学鉴赏力。一个人如果缺乏科学鉴赏力,那就不可能领略到科学美的魅力。一个人的科学鉴赏力绝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在长期的科学实践与科学鉴赏活动中逐渐形成和培养起来的。因此,长期从事科学研究的科学家比一般人具有更高的科学鉴赏力。法国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拉普拉斯可从牛顿力学中“感受到数学完美性”;英国数学家和哲学家罗素可从欧几里德《几何原本》中“读出音乐般的美妙”;德国生物学家海克尔可从达尔文《物种起源》中“见出生物世界无与伦比的统一之美”;英国物理学家狄拉克从“数学形式的美”中发现了“物理世界的真”;而划时代的物理大师、相对论的创立者爱因斯坦从实验大师迈克尔逊那里感到了“实验本身的优美”。法国物理学爱德布罗认为广义相对论对万有引力现象的“这种解释的雅致和美丽是无可争辩的”[18];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觉得爱因斯坦“有点象艺术领域中的达·芬奇或者贝多芬”[19];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积极宣传者和合作者,美国物理学家费尔德,深感“爱因斯坦的理论在优美、深邃和逻辑的合理性方面远远地超过了其他人”[20]。科学家们所以能够从科学作品中获得比平常人更多、更深入、更强烈的美感体验,是因为他们比平常人具有更高的科学鉴赏力和审美力。

科学鉴赏力是理性与非理性的统一,是理智与直觉的水融,是理解与体验的相互渗透。它包含对科学作品的内容的逻辑判断力和对其形式的直觉判断力。这种逻辑的与直觉的判断力,构成了科学鉴赏力的“内核”。科学判断力之于科学家,如同艺术判断力之于艺术家。玻尔兹曼在谈到麦克斯韦气体动力学方程的美学价值说:“既然一个音乐家能从头几个音节辨认出他的莫扎特、贝多芬和舒伯特,那么一个数学家也可以从头几页文章中辨识他的柯西、高斯、雅可比、赫尔姆霍兹或哥切霍夫。法国作者以他们极端的优雅的风度来表现自己,而英国人特别是麦克斯韦,是以他的引人注目的判断力来表现自己。”[21]

美学理论论文第3篇

前一种现象可谓积重难返。原因在于电影研究在我国起步较晚,系统的学术研究更是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方才开始,对艺术活动本体的规律重视不足,可以说仍处于初级阶段。无论撰史还是作品分析,其方法大多套用相对稳定、成熟的文学理论模式,专属电影本体的原理式研究始终若隐若现。所以,中国电影理论实际上并没有构建起一个完整、扎实的美学体系。这也就意味着一些极其关键的基础性问题尚未被厘清,而是长期悬置;在研究过程中,又不太在意锻造工具式的理论方法。一旦遭遇现实的诘问,势必猝然无依、捉襟见肘。

后一种现象可谓浮躁盲动。虽然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对海外理论文献的译介不曾中断,且大有深入之势,但不求甚解、附会偏信的现象亦不曾减少。片面追求颠覆的、震撼性效果。尤其是对当代西方学界呈现的热点扩散、多元并存的状况,不能历史地界定,辨证地看待,批判地吸收。罔顾国内理论发展的现状和理论更替的内在逻辑,企图通过复制西方最新的研究模式,谋求跨越式的突进,迅速拉齐中国与西方的水平,由之便注定会身陷“后现代”的迷雾。

上述两种现象实质上撩拨起了一个重大的话题,即构建电影美学体系是否有助于当下中国电影理论界摆脱尴尬的处境。这个本应毫无疑义的话题之所以变得波谲云诡,令人犹疑难决,我想多半是由于一些西方学术大师对“美学已然终结”的宣告。既然美学终结了,更遑论作为门类分支的电影美学了。所以,在全球化时代,我们有否必要去勉力续建这座“昔日楼阁”,似乎就成了一个颇为艰难的选择。

其实选择并不困难,关键是要破除当前学术上的两个认识误区。首先是如何全面理解所谓“美学终结”的核心意涵。我赞同尤尔根·哈贝马斯的论断。自启蒙运动以来,人类最伟大的工程是逐步构建起了主体自由以及主体的内在本性──理性。这项可以被命名为“现代性”的工程,确实给我们带来了进步和福祉。然而,现代性的发展也带来了日益深重的问题。比如:对科技的盲目崇拜,物质与精神的失衡,主体的自我膨胀和霸道。因此,后现代对现代性的批判显然是正确的。但后现代用“去中心”、“解构”等策略来瓦解现代性,会导致主体的失落和理性的彻底损毁。哈贝马斯称这会使人类陷入“中心失落”的悲剧。他主张对现代性进行修正。理性即便存在种种弊端,但人类不应放弃它,而须纠正原来设计上的失误和使用上的偏差,以确立新的理性范式。据此他认为后现代乃是现代的一个阶段,当论的使命不是彻底捣毁现代性,而是重写现代性。美学作为一门在启蒙理性规范下催生的学科,当然具有现代性的一切特征。因而它在当代遭到清算,实际上有着深刻的陪绑背景。西方学人希望终结的其实是美学研究中一种主体太过霸道的思维逻辑,以及传统学科范畴对美学太过死板的“形上”界定。

 

其次是如何理解美学被各种文化批评策略所替代的学术现状。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理论总是企图对现实进行梳理,它走向的是一种简约。这种简约就像速写中那有力的线条,令我们能够清晰地辨识现实的真身。现实则提供附丽于理论骨架上的那些无限多样的鲜活细节和彩色衣片。然而,任何一具完美的骨架都无法支撑皮肉暗自茁长所带来的重负,再伟大的理论都会有轰然崩塌的一天。这就意味着无论何种理论自有它兴衰的生命周期。在初期,由于对现实的无从把握,导致理论浸泡在现实的每一处细节中,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它的新发现。这一阶段是各种新兴学说纷纷出现的时期,其特征往往是各自为政,就事论事。随后,现实似乎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这多少是因为理论不再紧贴现实而拉开了观察的距离。这一阶段是各种学说进行整合的时期,其特征是步调渐趋一致,由对现实的热切描述转向冷静梳理。在中期,理论准确地勾勒出现实的真身,并使现实臣服于它,对它进行膜拜。这一阶段是理论走向“大一统”的时期,其特征是出现权威,走向简约。在晚期,现实则蓄力挣脱理论的枯骨,谋求成长。这一阶段是理论捉襟见肘的时期,其特征是出现信任危机,导致理论对现实的失控、尴尬,进而全面瘫痪。以此观之,目下流行于西方的各种策略性话语,正是传统美学范式崩塌后,理论尖兵与新现实的一场耳鬓厮磨,喁喁私语中言说的是崭新的语汇(跨学科、跨文化)和实证的。虽然在形态上与简约的范式迥然有别,但显然不是美学消亡的证据,而恰恰是新的范式来临的准备和前兆。梳理历史是迈向未来的折中选择

认识历史往往能够唤起迈向未来的信心,尤其在这个非常时刻,厘正历史的脉络,重新解释历史材料,或许就会启动突破困境的行动。事实上对中国电影史的研究一直是学界的重要课题,其中不乏有价值的成果。基本可以将它们概括为两种理论形态:一是长期占据主导地位的“政治-经济”研究模式。虽然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间或出现过一些取自电影本体的研究角度,但似乎总是昙花一现、难成气候。一是近年来出现的“大文化”研究模式。它之所以迅速接棒乃肇端于九十年代国内电影的产业化调整,以及海外学者对中国电影史普遍采取的研究策略。显然,我们继长期缺失完整的电影本体的史论框架后,新近又陷入了西方学术整合的耗散结构之中。我认为用美学的方法来重修新中国电影史,应该是个能平衡双重愿望的折中选择,理由有二。

一、新中国将近六十年的历史,无论就经济形态还是话语方式,其变化之巨、内蕴之精彩,堪称空前。从本质上看,变化的核心之一是关于“人”的不同理解。粗略来分,自1949至1978年的三十年,是浪漫的革命文化从激情涌动到衰竭幻灭的神话时代。“人”的概念总体上呈现为政治的工具,是构成宏大整体的微不足道的模糊单位。鲜活独特的个体性被基本排空,也就是说,个体的生命经验没有单独存在的必要和意义。即便被聚焦、凝视,也只是有幸被选召为了时代精神的忠诚反射体,其本身并不发光。七十年代末对左的思潮的批判和改革开放的起步,标志着神话时代的终结,取而代之的是务实的经济文化形成话语霸权的精英时代。生活质量的改善唤醒了肉体的冲动,长期被禁锢的自我意识渐渐苏醒。“人”的概念不再空洞、抽象,而是被注入了活生生的内涵。二十年间,“人”不仅复活了来自身体的所有机能,而且迅速将自我意识上升为主体意识,人道成了天道。近十年以来,高速成长的经济在根本改变国家的物质面貌的同时,亦偿付了高昂的环境成本、资源成本,扩张了贫富的差距,搅动了社会中各利益阶层对自身位置的重新谋划,一些原本隐匿的社会问题由之得以暴露。强势的唯经济发展模式受到了广泛的质疑,强调“优选”、“竞争”的精英时代遂逐步淡出。一个谋求多元共存、和谐发展,以公平、公开、公正为处世原则的公民时代拉开了序幕。对“人”的理解则趋于冷静,主张以设计合理的制度来有效制约身体的原罪,号召将“人”归置于适其所是的地位。

美学理论论文第4篇

论文摘 要:20世纪80年代中国学者提出的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是一种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创新,它把意识形态与审美这两个概念有机地结合起来,说明文学的基本性质,一方面体现了中国改革开放时代的文学实践所张扬的新的文学精神,另一方面也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中的互文性理论结构的突显。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是用唯物史观作为指导,对美学、文学理论学科知识总体体系的互文性改造。互文性理论结构是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诞生和发展的一个重要特征。从互文性理论结构,可以理解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作为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合法性,也可以看到中国当下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研究中存在的一些方法论上的问题。

中国改革开放走过了三十余年历程,中国国力的渐次强大,促使世界重视惊艳天下的“中国经验”。这种“中国经验”引人注目的当属经济领域的长足发展。事实上,中国国力的强盛,应当是社会全面发展的成效。而在国人环视世界,以自己国家的经济成就自豪的时候,我们又时常在文化上鄙薄自己,特别是在文学理论领域,有人就经常感慨在时下学界的西化理论走向中,中国的文学理论界不为国人争取自身的颜面,没有在文学理论上能够拥有贴上“中国制造”标记的理论。其实,中国时下文学理论界这种相当流行的观点,是偏颇有误的。

中国改革开放的三十年间,不是没有新的理论创造,20世纪80年代钱中文、童庆炳等提出的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就是这种在当年改革开放环境中齐声叫好的创新性文学理论之一。后来,由于90年代以后社会全面进入了市场化的转型,文学理论则随之而整体面对文学生产市场化的严峻局面,关注文学生产的热点问题,而轻看了对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等文学理论基本理论问题的深入研究。

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文学理论总是要以自身理论建构的成果作为留存在历史轨迹中的印记。进入新世纪以来,文学理论基本问题的研究逐渐又重新受到重视。此刻,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作为一个理论热点问题,又一次出现在新世纪文学理论的论坛之中。与20世纪80年代齐声叫好、一边倒的舆论环境不同,这次从2005年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新一轮讨论是以论争的方式出现的。一些学者没有如我前面讲的,尽可能地珍惜中国新时期的理论创造,而是一笔抹杀之,根本否定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似乎刚好印证了中国在改革开放时期毫无理论创新的宏论。然而,据我对于否定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的若干文章的观点的梳理,我发现,尽管这些否定者有不同的立场和观点,但是共同之处在于,不同意用审美意识形态这样一种表述来界定文学的性质,异口同声地否定把审美这样一个在西方理论界成为共识的文学特性的概念,和马克思主义一直坚持的作为文学基本性质的意识形态概念放在一起,组合为一个复合型概念。他们认为,这是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论述中找不出任何根据的概念拼凑。

这种观点其实似是而非。

众所周知,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1895)对唯物史观做了经典性的表述,其中指出,在考察社会变革发生的冲突时,必须注意“一种是人们借以意识到这个冲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或哲学的,简言之,意识形态的形式”①。正是根据这一经典论述,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都把艺术作为“意识形态的形式”,并在此基础上建立马克思主义文学观。20世纪世界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最有影响的主要形态,则是苏联的列宁主义文论、西方国家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和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等。就苏联的列宁主义文论和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而言,它们基本上按照上述意识形态理论,或者主张在文学艺术中表达无产阶级意识形态,或者揭露资本主义社会文学艺术的意识形态性质,逐渐形成“文学是社会意识形态”这样一种马克思主义文学观。1949年以后,新中国全面引进苏联文论,文艺的意识形态性质的观点相当流行。比如解放前一直没有接触马克思主义的朱光潜,在解放后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在用马克思主义来研究西方美学史时,就指出“文艺和文艺理论已被科学地证明是一种由经济基础决定,反过来又对经济基础起反作用的社会意识形态”②。

中国新时期文学理论的重大革新就在于,在文学观念上突破了文学政治化的理论禁区,不再把文学艺术从属于政治,从属于一个时期党和国家的政治任务,而把文学艺术作为人类精神文化的独特创造,人类文明的精神财富,作为满足人民群众精神需要的文化产品来认识。这就不仅仅把文学作为社会意识形态来认识,而且把文学作为表达精神世界的人们自身的需要来把握。这就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文学理论界的美学转向,或审美转向。中国的理论家摆脱了政治赋予文学的过多的羁绊,直接探讨文学在其自身活动过程的精神运行的轨迹。这个时候的理论家对于文学艺术的审美特性的研究达到了自“五四”新文学运动以来,特别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以空前的热忱,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和成果。这一审美转向的功过是非,当然应当进一步细致梳理。我个人认为,在当年的审美转向中,也确实有一些学人简单地把审美作为文学性质的全部真理,片面地摒弃马克思主义关于文学在社会维度上所必然具有的意识形态特性。教条主义的文学观只把文学视为社会意识形态,自由主义文学观偏离马克思主义的偏颇之处又在于只讲审美,不讲意识形态。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正是在这样一个理论语境中应运而生的。它一方面继承和坚守了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论,同时充分认识和坚守文学自身审美特性,构成为一个能够充分表达和反映新时期时代精神的创新性文学理论。

中国新时期的改革开放是马克思主义的自我革新,社会主义的自我革新。这里,坚持和坚守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基本底线,同时又面向世界当代社会发展的新形势,提出新概念,回答新问题,是这一改革的基本原则和实际路径。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关于文学性质认识的两个基本点,两个核心观念,就是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以及现代美学和文学理论关于文学艺术的审美特性。不是从单一的角度,而是从复杂的二重性角度,来认识文学性质,这样的文学观,在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历史上就超越了苏联模式的文学理论,也超越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同时又是对新中国改革开放以前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超越和发展。难道这样的理论成就不值得我们认真重视,不值得在新世纪深化、发展、光大其成吗?

仔细研究反对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的批评文章,可以发现,使这些反对者感到大惑不解的问题是,审美为什么能够与意识形态结合起来,成为一个整体概念,用以描述文学的性质。在他们看来,审美是从美学的科学视野上对文学性质的见解,而意识形态则是马克思主义从社会构成角度、文学的社会功能等角度对文学性质的界定。在他们眼中,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理论与美学是不能相互交融的。

事实上,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理论学说,在现代学科形态的区分意义上,用列宁的经典论述,主要包括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三大学科组成部分。尽管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有若干关于文学艺术的论述,把他们的论述编辑成书,也有几大本。但是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亲自建立起马克思主义的美学、文学理论。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建立是19世纪早期一些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梅林、考茨基、普列汉诺夫等,根据马克思创立的唯物史观结合现代美学知识,对文学艺术进行唯物史观的分析和论述而开拓出来的。这样一种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创建、发展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今天,而寻其踪迹,在学术方法上总是把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论与美学、文学理论的具体问题、知识系统结合起来,综合地建构为一种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离开了现代美学、文学理论的实际发展的理论实践,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也是没有知识依托的,不可能建立一种马克思主义的文学理论。十分典型的例证就是普列汉诺夫的美学名著《没有地址的信》,其中并没有引述过任何一句马克思或恩格斯关于艺术方面的论述,但是普列汉诺夫却明确地指出,“我对于艺术,就像对于一切社会现象一样,是从唯物史观的观点来观察的。”③在这部著作中,普列汉诺夫根据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对人类学、艺术史,乃至生物学、心理学知识的大量引用,论证了功利先于审美,劳动先于艺术的马克思主义艺术起源理论。如果不把艺术起源的问题,纳入一个学科的知识体系中去充分而认真的研究,普列汉诺夫不可能得出上述科学结论的。英国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家马尔赫恩在系统地研究了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发展历程后指出,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这样一种“马克思主义的亚文化像其他文化一样在品格上是互文性的”④。对于这样一个标新立异的论断,马尔赫恩做了一个注释,注释说,“这里和下文,我是在朱丽娅克里斯蒂娃原创意义上使用‘互文的/互文性’这一术语的。它的含义是,一种文化中‘他者’文本在文本中的在场。它不只是简单地意味着‘影响’,也不仅仅包含特别的指涉或典故,而是文本性重新界定中的部分。”⑤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作为对应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主流文化的亚文化,其文本中,除了具有标明马克思主义基本标志的文本以外,必然有学科专业知识的“他者”存在其中。没有这些“他者”,就不成其为一种文学理论。 转贴于

法国理论家克里斯蒂娃的互文性概念在当代学术文化中影响很大,一般用于符号学、文本形式论的研究,影响所及,成为后现代、后结构主义的重要术语。互文性理论解构的依然是一元论本质主义的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传统。按照互文性理论,从对文学性质的研究而言,文学的性质不再可能由单一的概念(作为本文的概念)来概括,在互文性的视野中,由单一概念,比如单一的审美,或单一的意识形态来贯通的自主、自足的文学观被解构了。正如克里斯蒂娃指出的,“‘艺术’揭示的是一种特定的实践,它被凝结于一种极其多种多样表现的生产方式中。它把陷入众多复杂关系中的主体织入语言(或其它‘意指材料’)之中,如‘自然’和‘文化’关系,不可穷源的意识形态传统和科学传统(这种传统因此是有效的)和现时存在之间的关系,以及在欲望和法则,身体和‘元语言’等等之间的关系中。”⑥因此,互文性理论揭示了文学艺术文本意指实践的丰富性,意义关系的多元性,既是一种新的文学观念,也是一种新的文学研究方法。作为一种灵活开放的研究方法,是人们对文学认识的深化,互文性概念在文学性质研究的内部批评和外部批评之间打开了通道。

我认为,这就是马尔赫恩强调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在其理论建构中,一直在实践的互文性理论结构。文学艺术是人类文化的主要形态之一,它与人类的生存、发展,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有本体上的不可割舍的关系。它书写着人类的生存和社会的历史,它的文本本身是互文性的,与此同时,文学研究也应该以互文性理论的开放性视野来丰富理论对文学的认识。当然,马尔赫恩强调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互文性主要在于,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应该是,而且必然是唯物史观的意识形态理论与美学的审美理论、文学文本理论等的结合。他说,“马克思主义的要求必然是论述社会历史结构和进程中的生产方式及其功能。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权利,也是他自己规定的局限:首先它坚持对所有有关的社会事物作批判性审查;其次,它没有能力在自己观念资源的范围内,产生有关社会的一种详尽无遗的知识。马克思主义总是有意无意地借鉴其他的各种知识。”⑦马克思关于艺术是意识形态的规定,是从社会结构、功能方面,而不是从美学方面提出问题的。文学艺术活动的实际存在方式是审美方式,如何从文学的具体的审美存在方式入手,提出马克思主义的文学本质观,是20世纪世界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世纪困惑。中国新时期创生的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可以说开始找到了解决这个理论难题的思路。这就是把唯物史观和文学审美特性理论结合起来,提出一个“审美意识形态”的整体文学观。这是一种互文性的整体研究方法而形成的互文性理论结构。从当今受到学术界赞同的互文性理论来审查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的合法性,应该是有其意义的。

而且,我个人认为,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研究者,有一些人,还只是专注于诠释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的与文学艺术相关的论述,而没有从根本上利用唯物史观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去认真研究学科范围内的新知识、新问题,难以进行开创性的研究,提不出什么新的观点。而国外马克思主义文论之所以能够成为20世纪世界文论中一个不可忽视的重镇,占据西方主流学术地位的许多专家之所以不能小视国外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成就,就在于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与普列汉诺夫一样,在当代西方美学、文学理论的知识体系中成功地进行了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互文性的结构性理论建构。在学术方法上,我们国家的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研究水平同世界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研究水平的一个主要差距,或许就在这里。比如美国的詹姆逊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用生产方式作为阐释模式的历史阐释学方法,对当代资本主义文化发展的基本面貌做出深刻论述,全面概括了当代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成为当今世界公认的重要思想家。我认为,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互文性理论结构的问题应当引起中国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同行的充分注意。本文以中国新时期创立的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为例,一方面说明这个理论在概念创立上的合法性,另一方面则想就此问题,就教于国内共同研究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同行,特别是就教于批判文学审美意识形态论的同行,希望得到他们进一步的指教。

注释:

①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3页。

②郝铭鉴编:《朱光潜美学文集》第4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年版,第7页。

③[俄]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5卷,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309页。

美学理论论文第5篇

电影商业美学

电影是一种艺术,电影也是一种生意,或者说,电影艺术是依赖电影的商业性而存在、发展的;同时,电影生意也是依赖电影的艺术性存在和发展的。因而,电影是一种艺术的商品,同时也是一种商业的艺术。而这正是好莱坞电影的本质,也是电影商业美学的基础。

所谓电影的商业美学就是以市场需要和经济规则为前提的电影艺术设计和创作体系。商业性制约、规定着电影的题材、主题、故事、风格、类型、场景、视听系统,甚至演员选择,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一套完整的美学体系。这种体系首先要符合电影作为一种媒介生产所遵循的经济规律,同时也要符合电影作为一种艺术创造所服从的艺术规律。好莱坞是电影商业美学运作的典范。其核心是在电影制作中尊重市场和观众的要求,有机配置电影的创意资源(类型、故事、视听语言、明星、预算成本等)和营销资源(档期、广告、评论等),寻找艺术与商业的结合点,确立自己的美学惯例,并根据市场和观众的变化不断推出新的惯例。

无论是明星制度,或者是大制片厂制度,无论是类型片策略或是大制作策略,其实都是这种电影商业美学的必然产物。美国电影从一开始就是在工业资本主义高度发展以后出现的一种文化产业或者是娱乐工业,正如美国电影史学家所说的那样,在美国电影发展的历史上,只有三个关键词,即:制作、发行、放映。而这三个词的核心都是“观众”①。可以说,美国电影在这三方面的所有变化都是为了赢得更大的市场、争取更多的观众、获得更大的利益。正是在这种工业运作的过程中,随着美国经济的成熟,好莱坞电影工业也逐渐成熟,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时期的政治考验、电视竞争的文化考验、流行文化过剩的环境考验,形成了完整的市场化投资模式、工业化生产模式、商品化发行模式和消费化放映模式的运作体系。好莱坞正是在这种产业化的基础上,寻求艺术规则与经济规则、文化规则与产业规则的融合,形成了富于活力、能够适应时代变化的独特的好莱坞文化产业,创造了如今神话般的美国电影大厦。②

如果说,在欧洲,电影首先被理解为一种艺术的话,那么,在美国,电影从一开始就被理解为一种娱乐。美国电影主要不是作为一种艺术创作来发展的,而是作为一种娱乐工业来发展的。对于电影,“观众”就是一切。正是在这种观念下,美国电影往往通过展示暴力和性来宣泄观众的无意识冲动,以善恶有报、皆大欢喜来抚慰人的创伤性体验,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灰姑娘”、“灰小伙”的故事来为人们提供集体梦幻,以奇观化的画面、场面和强烈的声音、音响来刺激人们的视听习惯,形成了好莱坞电影特有的梦幻性机制、情节剧结构、奇观化风格、煽情型修辞和通俗性叙事的传统。而在延续这些传统的同时,好莱坞又始终保持了一种开放和创新的机制,不断吸收新的电影人加入电影娱乐工业,不断将世界各地的优秀电影人吸引到好莱坞的娱乐工业体制中,为好莱坞电影提供新的艺术营养和新鲜风味,在坚持基本的大众电影模式的前提下,用艺术电影包装流行电影,用流行电影促进电影流行,这使得好莱坞电影在保持主流性的同时也保持一定的创新性。这也是好莱坞虽然很难产生革命性电影,但是却始终能够保持其时尚性和流行性的重要原因。实际上,在好莱坞的电影历史上,从制片厂制度、明星制度、高成本制作等制作方式到早期特技以及后来的电脑高科技的使用等技术手段,从类型电影和电影类型的形成到正反打、短镜头、交叉蒙太奇和限制性视点画面等电影语言特点的形成,其实都与好莱坞电影的商业美学定位息息相关。这正是好莱坞电影一方面受到包括美国在内的几乎全世界的知识精英的反对,另一方面却成为全世界最流行的电影产品的根本原因。

好莱坞这种经济利益驱动下的商业美学经常因为市场策略的需要而让艺术原则屈从于商业目的,所以一直遭到媒体和学院派的严厉批评。但是另一方面,好莱坞电影在全球市场的成功和近年来欧洲电影、香港电影、韩国电影、印度电影的效仿却也显示了该审美机制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由于社会制度、文化、市场环境的差异,各国都在借鉴好莱坞电影经验的基础上发展符合自身特点的商业美学。《快跑,罗拉》、《天使爱美丽》、《猜火车》、《两杆大烟枪》等新锐影片虽然与好莱坞经典差异很大,但从故事到叙述,从镜头到结构,从画面到声音,都在追求艺术探索与商业诉求的融合,都体现了商业与美学的一种结合。

在中国,由于长期的政治电影、作者电影和计划经济等观念和制度的影响,许多人往往将电影的商业与美学对立起来,即便一些人试图消除这种对立,但也无法找到政治、艺术与商业之间的融合规律,出现了主旋律电影、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客观上的相互分离局面。而商业电影往往在这种三足鼎立的环境中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歧视,甚至来自那些喜欢这些影片的观众的习惯性轻视。所以,中国缺乏主流的商业电影传统,实际上这也成为中国电影产业长期陷入低谷、观众流失、市场萎缩的重要原因。商业与美学的对立,严重阻碍了国产电影成为大众文化消费的重要方式。

而冯小刚正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在舆论压力和商业风险中,以自己特殊的平民气质、灵活的市场判断力和良好的艺术感觉,以贺岁片为突破口,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冯式主流商业电影,为今天终于大张旗鼓地走向产业化的中国电影的商业美学的形成提供了宝贵的经验。而这也许正是冯小刚电影的特殊意义和价值。

应该说,冯小刚是内地较早意识到市场和观众力量的导演。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一再强调“你在拍电影的时候,你脑子里就得有一个市场的概念”,③“更多的时间我是一个观众,我不是一个导演”。④所以,从《甲方乙方》系列起,冯小刚就一直随着电影政策、市场环境、观众审美情趣、社会风尚、预算成本的变化而采取不同的市场运作方式,主动调整所拍摄电影的类型、叙事和视听风格,以艺术的变化来适应市场、扩大市场,形成了贺岁系列、以《天下无贼》为代表的商业类型片和以《夜宴》为代表的国际化大制作电影三个不同阶段的商业电影美学。

贺岁片:中国式都市喜剧

在今天这种全球化背景中,喜剧是各国电影对抗好莱坞的重要法宝。在英国、法国、意大利,国产电影中最能与好莱坞电影抗衡的影片,除了少数历史题材的大制作影片以外,基本上都是喜剧类型的影片,如《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天使爱美丽》、《的士速递》、《快跑,罗拉》等等。而冯小刚也选择了喜剧形态作为国产电影进入和扩大市场的突破口。

从1997年起,冯小刚陆续导演了都市喜剧《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大腕》、《手机》,这些影片当年度几乎都是国产影片的市场主角,票房收入甚至超过了大多数当年引进的好莱坞重磅影片。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大多属于中小制作影片,通常是针对中国农历年而定位为贺岁片,喜剧明星+漂亮女性的固定组合、小品似的故事、小悲大喜的通俗样式、小人物狡猾的胜利和命运的无奈构成了这些电影的基本特点。如果说拍《甲方乙方》的时候,冯小刚第一次注意到电影档期对电影票房的影响的话,那么他之后的贺岁系列片则是有意为之,并把特殊档期观众的观影要求与电影的题材选择、风格特色以至影片的整体策划结合起来,以贺岁的面目见诸观众、营销电影,成为了一个具有“必然性”的产品系列,从而在观众的消费心理中获得了一种定位、一种消费期待、一种可以预计的消费效果,也为冯小刚带来了品牌效应。⑤

冯小刚的贺岁系列喜剧在电影商业美学上形成了几个显著特点:

1、用小人物的悲喜剧来唤起大众认同

在传统的美学观念里,喜剧把无价值的东西展示给人看,悲剧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的,两者泾渭分明。但是在现代喜剧中,喜剧性与悲剧性的对立已经消失,界限完全打破,代替它的是充分地融会了悲剧因素的喜剧。冯小刚都市喜剧就属于这种悲喜混杂的情况。其核心故事是小人物在转型时代中的夸张而滑稽的挣扎、错位以及不期而遇的一点温情,最终将中国百姓在现实境遇中所感受到的种种无奈、困惑、期盼和愤怒都化作了相逢一笑,以笑来表现悲凉,以戏谑宣泄欲望,既提供娱乐消费,又有一定现实指向,不同于好莱坞喜剧类型片,也区别于国内黄建新等人的荒诞喜剧。

这种悲喜剧的实质是小悲大喜。影片活动着的往往都是观众所熟悉的平凡、普通的都市小人物。他们虽然对境遇不满,有时也会嘲讽现实,但自有一套克服社会矛盾的逻辑模式,经常以游戏化的方式化解悲伤,而且最终个人的愿望或多或少得以实现,结局圆满。在挖掘人物欲望和本能,娱乐观众的同时,冯小刚有时也暴露社会的种种失衡和病态,但绝不触动现存社会秩序,都在主流框架中用嬉笑的方式宣泄被压抑的情绪。这种喜剧观念,一定程度上说,是在电影环境、观众需求和导演艺术个性之间平衡和妥协的结果。

2、用社会互文本引起广泛共鸣

传统的电影喜剧性的建构,通常是依靠形体动作、喜剧情景、语言艺术来完成,达到引人发笑的目的。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却很少采用夸张的形体表演,主要通过喜剧情景的营造和特色语言来完成喜剧性的建构。其中,折射社会现实的互文本方式是冯小刚建构喜剧情景的新途径。影片通过与国内现实、流行文化的交互指涉,夸张展现当前消费社会种种司空见惯的现象,制造令人捧腹的效果。这一方式使得冯小刚的都市喜剧融入了大量吸引观众入戏的时尚信息。《大腕》的互文本方式最有代表性。影片将近年来中国最流行的语言、最火红的明星、最焦点的事件、最重要的大众文化、最触目惊心的社会现象甚至最流行的广告都通过喜剧的改造融合在影片中,本土现实构成了丰富的喜剧资源,⑥把这样一个从前现代社会窜进后现代消费社会的转型状态的荒诞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3、用戏仿和反讽态度释放观众情绪

冯小刚都市喜剧系列深受王朔影响,他的影片经常拿中国人熟知的文化、社会经验来调侃,随时套用最流行和最时尚的语汇,并掺杂有庄严的政治语汇,形成独特的语言风格。譬如《大腕》里“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么?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譬如在《不见不散》中,当李清指责刘元的教学方法时,他模仿《南征北战》中经典革命话语“同志,我们今天大踏步地后退,就是为了明天大踏步地前进”。影片中充斥了很多这样的台词,但为了避免与主流意识冲突,冯小刚的戏仿和反讽已没有王朔消解崇高、颠覆权威的反叛,也没有太多的政治指涉意义,仅仅是制造噱头,以便吸引更多的观众,保障影片的商业利益。

不过,由于中国国内电影市场的狭小,也由于全球化环境的形成,加上各种舆论压力的影响,使冯小刚从1990年代末开始,就一直不甘心自己的电影被限制在内地的市场空间中,所以,他邀请港台和好莱坞演员加盟,与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合作,采用跨国题材等等,试图扩大自己喜剧电影的海外市场,主动为适应海外市场进行了众多美学上的调整。但无论是《不见不散》或是《大腕》,最终都没有能够真正走出国门、走出内地,也从来没有在世界上三大A级国际电影节上获得大奖。显然,冯小刚喜剧对社会语境、对语言双关性的依赖,天然地为他的电影带来了商品输出的文化折扣。于是,野心勃勃的冯小刚自觉地开始了为了扩大市场而选择的美学转型。

《天下无贼》:中国式盗匪类型片

2004年斥资3300万元制作的《天下无贼》是冯小刚第一部跨出了中国式“贺岁片”模式,具备好莱坞类型片特点的影片。从投资结构到演员组合,从剧情安排到外景选择,无不显示出出品方和冯小刚兼顾非北方、非内地观众、追求更大的商业效益的良苦用心。

冯小刚过去的都市喜剧系列主要植根于京味文化,向来有着极强的地域性,主要在北方市场流行,而南方观众接受和认同程度却不理想。在《天下无贼》中,冯小刚开始改变这种过度依赖语言的喜剧模式,严格实践商业类型片的美学特征:一个目标(傻根儿和他的人民币),三组争夺(王薄+王丽情侣盗匪、男女警察和贼老大+女贼+贼群),一辆封闭的火车、限定的行驶时间、最后的善恶陡转、所有人为自己的罪行接受报应,这些都是好莱坞最典型的也是永远有市场效果的情节剧模式。

应该说,这是中国第一部成功地借鉴了好莱坞情节剧模式的盗匪类型片。其商业美学显然来自于好莱坞经验。这部影片与他以前的影片相比,明显强化了动作性,大量运用电脑特技,既弥补了都市喜剧系列电影场面奇观不足的缺憾,又尽量减少地域性因素带来的“文化折扣”;故事情节也强调戏剧矛盾与冲突,构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局部高潮连绵不断的叙事节奏;在演员方面,则推出港台明星刘德华和刘若英的正配组合和葛优与李冰冰的反向组合,为影片拓展港台市场奠定了观众人际认同的基础。

当然,影片中也有许多中国内地元素的加入,有冯小刚固有的那种冷幽默和对社会现实那种不动声色的冷嘲热讽。但是这些因素已经不是本影片的娱乐核心了。正是这样一部影片,使冯小刚的电影减少了北方地域性的限制,从而在中国内地甚至香港都得到了广泛的欢迎,创造了他自己电影的最高票房纪录。

不过,与科恩兄弟、盖·瑞奇等导演的《冰血暴》、《两杆大烟枪》、《师奶杀手》等新盗匪类型片相比,冯小刚的《天下无贼》似乎与好莱坞主流常规类型片模式过于接近,加上还带有中国国情下的价值观念的必然保守性,注定了它仍然难以走出国门,难以成为具有国际流通可能性的商业电影。于是,在张艺谋和陈凯歌国际路线的刺激下,得到了雄厚资本支持的冯小刚也终于走向了国际化大制作的商业电影路线。这就有了2006年毁誉参半的《夜宴》。

《夜宴》:中国式国际化大制作影片

2002年张艺谋的《英雄》创造了中国国产电影前无古人,至今也无来者的票房纪录。

从那一天起,中国式大片就在媒介的热炒中,在喧嚣的票房中,在无边的漫骂中,在失望与期望的周而复始的循环中,走过了四五年。

中国式大片是模仿美国“高概念”电影的产物。所谓“高概念”电影是指以美国好莱坞为典型代表的一种大投入、大制作、大营销、大市场的商业电影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一部电影从创意概念产生,到拍摄和后期制作,再到发行、放映及之后市场运作的全过程被称作是一个商业项目(businessproject)而不仅仅是一部电影制作,其美学特征和营销手段直接挂钩,突出视听奇观、明星组合与配方式生产。

而这种“高概念”特征体现在中国的国际化大制作电影中,主要表现为:古装题材、义侠主题、异恋故事、武打桥段、宏大场面、奇观景致、东方特色(音乐、美术、服装、舞蹈、民俗、人物造型等等),加上以章子怡、巩俐为代表的不同地区和国家的众多一线具有一定国际知名度的明星加盟,还有叶锦添、谭盾、袁和平、朗朗等国际知名的华人制作者的组合。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目前这批中国式大片剑指国际市场的典型性商业美学配方。

这种配方的形成,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实际上,2000年李安的《卧虎藏龙》经过哥伦比亚公司的妙手回春,在国际电影市场上创造了一个预期之外的奇迹之后,这种配方模式就已经被建构起来了。显然,这些中国式大片借鉴了“高概念”电影模式,由营销需求来决定电影的创意制作,追求大明星、大场面、大事件,而且考虑到海外市场因素,类型选择倾向于容易跨越文化障碍的动作片,情节和场景方面尽量融合东西方元素,因而除了内地票房,还往往能够以较高价格在北美、亚洲及其他各地发行,再加上内地高价音像版权及后产品,基本上都有丰厚回报。

不过,在商业智慧引导下,这种配方模式变得越来越完整和封闭,以至于逐渐被定型和越来越保守。只要采用这种配方,国际市场就会得到基本保证,甚至影片拍摄尚未完成,就能够以一个“好价钱”成功预售国际市场,而一旦违背这一配方原则,国际发行商都会望而却步。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冯小刚的电影野心与投资者的商业野心达到了统一。冯小刚再次因市场而在艺术上主动转型,执导制作成本达1300万美元的电影《夜宴》,采用“哈姆雷特”的故事原型、跨国制作的阵容、豪华的场面调度、惊险的打斗动作、与世界杯捆绑在一起的娱乐事件营销,从而成为中国国际化大制作影片的又一代表性作品。

《夜宴》的叙事以一个被阴谋包围、用阴谋求生的女人婉后为中心,一个是“爱”她的厉帝,一个是她“爱”的无鸾,还有一个夹在她与无鸾之间的无辜青女,以复仇与反复仇为动力线索,展开了一个连环故事。影片制作精美艳丽,虽然有不少明显模仿张艺谋风格的痕迹,但是,那种素描般的美术风格、油画式的画面、灵动的场面调度、流畅的剪辑,包括稍嫌泛滥的凄美的音乐,都达到了国际一流水平。越地飘逸灵秀的练习场,青女家的封闭而哀怨的空间环境,包括皇宫那硕大的花瓣泳池,都成为其中具有感染力的商业美学元素。而开场,凶客与白衣艺伎们的搏斗,更是将打斗的刚柔融为一体;无鸾导演的那出谋杀现场的“真实再现”,更是巧妙化用京剧名段《三岔口》的创意;而最后青女那曲“越人歌”,伴随白衣伎人的幽怨之舞,也有一种“天鹅之歌”的感伤……

应该说,《夜宴》体现了几乎所有的中国国际化大制作影片的共同特点:

首先,在题材上,选择了容易被不同社会环境的观众所理解的、脱离了具体历史和现实感的抽象的人性人情故事(哈姆雷特)。古装是一种最好的对现实复杂性的回避,也是一种最好展现抽象故事的假定环境。具体的历史真实和社会环境本身是完全不重要的。

其次,在表现上,更多地依赖动作、场面、造型和爆发式的怪异情感而不是贺岁片中的语言的机智、调侃和对现实的指涉、交互。影片更加迷恋场景空间而忽视故事节奏和人物心理的延续性,这样虽然可能牺牲了人物和人物关系的逼真性和细腻性,但却可以减少不同地区观众理解上的差异性。

第三,场面宏大、景观奇异、视听华丽。各种多、大、怪、险的造型和场面,通过极限和极端的展示,为不同观众提供相同的感官刺激。影片希望用“奇观”让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被绚烂、宏大、惊奇、怪异、杂交所动眼动耳。

第四,在西化故事中融合东方元素,让东方观众尝到西方味道,让西方观众感到东方神秘,为西方观众提供陌生的,为东方观众提供认同的。这也是影片选择莎士比亚剧作为原型的重要原因。

第五,为了形成与好莱坞大片的市场差异性,必须脱离好莱坞式大片主流叙事,特别是要用准悲剧的形态来替代好莱坞的情节剧正剧形态。所以,影片从故事到叙述,甚至美术设计、音乐构成,都要与好莱坞套路不一样。这些“不一样”(如最后厉帝不能死于无鸾之报仇而要设计为出人意料的自杀),虽然常常成为中国观众出戏的关键,甚至出现所谓的“笑场”,但是却是影片追求与好莱坞主流商业类型电影类型差异的自觉选择。故事太常规,在国外市场就会没有与好莱坞电影的差异性,导致难以被国外市场接受。而如果差异性太明显,中国电影观众的电影经验又可能难以接受这种非好莱坞的叙述方式,一些中国观众会觉得影片的故事缺乏流畅性。第六,演员选择为市场服务。大制作影片中的演员往往都是来自五洲四海,东杂西烩。导演选择演员并不是选择最合适的,而是选择最被市场所认可的。在欧洲、美国、韩国、日本不同市场被认可的演员,都被设计成为角色进入影片,尽管这些演员被配置在一起,往往南腔北调、风格不协调,但影片这样做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艺术的完整性,而是市场的覆盖力。所以,尽管葛优、吴彦祖、黄晓明等未必是影片中最合适的演员,但却是市场配置最优化的阵营。

这种大片模式是投资方式、制片方式与创作人员共同制约的。某种意义上,投资者具有更大的决定性。影片中的场面、人物、动作,包括演员选择,其实都是为了市场而“被迫”选择的结果。在这种钱决定一切的模式中,艺术美学当然要让位于所谓“商业美学”了。不求最好,但求最好卖是大片难以逃避的宿命。

《夜宴》的确是在充分考虑到“中国制造”的市场特点,按照国际性大制作影片的商业美学配方模式形成的。这种模式,与其说是一种艺术智慧,不如说是一种商业智慧,或者说被商业智慧所支配和决定的一种艺术智慧。这种智慧的内在逻辑是受市场所引导的,特别是海外市场引导的。从根本上来讲,所谓大片,就是大投资、大制作的电影,其目标必然是大营销、大市场。这“四大”决定了《夜宴》必然要追求制作和营销规模的最大化,必然要降低影片的文化折扣率使之能够进入国际市场。

面向市场的美学模式

拍电视剧起家的冯小刚随着其商业电影意识的逐渐自觉,逐渐开始遵循商业电影美学惯例,形成了自己面向市场的美学模式。

电影经济对电影美学模式的影响不容低估。对于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而言,既节约成本又能有效激发观众情感的常规方式有两种:一是提供包括悬念、欢笑、感情、暴力、性和大团圆结局等富有吸引力的内容元素,二是提供符合观影预设的惯例,在叙事、时空剪辑、演员表演方面套用模式化的经验,便于让观众进入他们期待的情景之中。当然,这种惯例也会随电影技术的推进、制作成本的提高和市场的变化而受到调控。

在冯小刚影片中,这种惯例性首先体现为他善于通过线性叙事、连惯剪辑来降低观影门槛。商业电影中的叙事是电影娱乐来源的一部分,其主要功能是让情节合理化,引导观众融入影片所呈现的世界。冯小刚的电影很重视故事的建构和叙事的完整性,多采用中国观众易于接受的线性叙事,基本按符合日常生活的时间顺序发展,鲜有艺术电影的闪回和时空倒错等手段。

他的一些作品特别是都市喜剧系列,故事非常简单,一般只有一条主情节线,譬如《甲方乙方》“圆你好梦”的线索,《没完没了》韩冬向阮大伟讨债的线索,《大腕》尤优为外国大腕导演办葬礼的线索,主要靠不同的板块组合来连缀事件,结构故事,虽然情节有趣,但各个环节的因果链条并不紧凑,在叙事的流畅性和戏剧冲突的密集度上有所欠缺。

2004年的《天下无贼》,冯小刚模仿好莱坞类型片,叙事变得连贯、严密,并大大增强了戏剧冲突。影片一波三折,围绕王丽与王薄诈骗宝马车、王丽拜佛、王丽与傻根儿相识、王薄与黎叔集团的较量、警察暗中控制全局、警察追述结局等情节起承转合,一步步达到高潮,包含了商业类型片所必须的巧合、矛盾、裂隙和延宕,而且安排得合情合理,在叙事方式方面为中国商业类型片树立了一个很高的门槛。

剪辑也是节省成本、吸引观众、提升影片娱乐价值的重要手段。商业电影在这方面已经形成了很多行之有效的惯例。冯小刚的电影大量采用好莱坞传统的连贯性剪辑,譬如,180度轴线、视线匹配线原则、画框剪辑、交叉剪辑等,与注重因果关系、相对封闭的叙事方式相适应。这种剪辑核心在于“连贯性”,尽可能让一个镜头向另一个镜头的过渡变得舒服自然,控制观众的视点,为故事的发展、场景的娱乐性以及保证观众与银幕虚构世界的互动提供安全的空间。应该说,在《甲方乙方》等冯小刚早期电影里,连贯性剪辑手段还很老套,到了都市喜剧系列后期代表作和《天下无贼》等影片里才运用得更为娴熟,时空切换急速,剪辑节奏加快,更符合观众对现代商业电影的预设。

冯小刚影片也习惯于采用明星组合形成最佳市场影响。

好莱坞商业美学认为,明星作为他或她自身的可识别的表演,比明星所饰演的人物或者情节一致性所要求的心理真实更为重要。在明星为中心的生产中,角色往往根据明星来量身定做,因为他们具有一般演员所不具备的超凡魅力和票房号召力。

冯小刚的电影有一个显著特点:重视明星在影片中的地位和作用。为了保障市场的成功,他习惯使用“成熟”的明星,甚至固定的明星。从《甲方乙方》、《没完没了》、《不见不散》的葛优、刘蓓、徐帆、吴倩莲到《一声叹息》的张国立,直至《大腕》里的香港美女关之琳、美国的国际大腕唐纳德·萨瑟兰,《夜宴》里具有国际票房号召力的章子怡,明星组合成为冯小刚电影吸引观众、获得商业成功的重要元素。

葛优,几乎是冯小刚电影的一个明星符号。冯小刚的电影,特别是都市喜剧系列,女演员可以换,但男主角几乎不变,葛优成为叙述中心,女演员刘蓓、徐帆、吴倩莲、关之琳等如走马灯似的调换,为他配戏。“铁打的贺岁片,流水的女演员,不变的葛优”形象地道出了冯小刚电影“因葛而优”的策略。葛优在冯小刚影片中塑造了一系列聪明而幽默、善良而狡黠、率直而真诚、集种种矛盾的东西于一身的小人物形象,那种冷幽默式的表演风格在给观众带来无止的笑声和欢乐的同时,也给自己形成稳定的观众群,构成冯小刚电影最大的卖点之一。

另一方面,随着冯小刚电影制作成本的提高和投资商的变化,他也越来越注重明星组合的市场对应性。因为,不同的明星往往拥有不同的固定受众群。一部制作成本高的电影,不仅意味着要有大明星,而且要充分考虑明星的性别、年龄、气质、相貌,甚至国籍的组合,以便通过这种组合带来更广阔的可营销性和更大的市场。譬如有国际合作背景的《大腕》在以葛优为主创的同时,还邀请来自好莱坞的名演员唐纳德·萨瑟兰和来自香港的女明星关之琳为男女主要演员,对中国化的贺岁片进行国际包装,一方面既通过这种包装使电影有一种西化的符号意义诱惑中国观众消费,同时也使中国以外的观众能够容易地与这部具有国际包装的华语电影更好地认同。⑦此外,《天下无贼》里港台明星刘德华、刘若英和葛优、李冰冰等人的搭配,以及《夜宴》里葛优和有国际票房号召力的章子怡、因《玻璃之城》而在韩国人气飙升的吴彦祖等人的组合,也都是适应不同地域和不同口味观众需要的结果。如果说在都市喜剧系列,“因葛而优”的演员选择策略还考虑明星和角色的一致性,而冯小刚后来电影的明星组合则更多显示出市场主导的力量。

创造中国主流电影商业美学

冯小刚在中国电影界的地位和影响已经无可置疑了。但是,我们对商业电影、对商业电影美学的认知却仍然还很迷惑。实际上,电影的商业美学一方面与传统的艺术美学、政治美学有着种种的冲突和差异,但另一方面,这三者之间其实往往又可能达成相互促进和推动。而冯小刚的电影智慧恰恰体现在他能够将主流意识、商业诉求和艺术个性通过商业美学融合在一起,他的影片不仅能够创造高票房,而且其中所包含的那种后现代的喜剧态度、那种对社会现实的敏感发现、那种对现代电影语言的奇观性的重视,都体现了他的电影艺术才华,同时,他影片中所传达的那种小人物的善良、人与人的沟通,乃至他不时会怀念的一种根深蒂固的淳朴的爱情和友情(有时甚至会为他的影视作品带来一点不和谐的“矫情”成分),也体现了一种主流的社会价值观。我甚至以为,1990年代后半期的中国现实或者中国人的心态,也许在冯小刚的这些所谓的商业电影中我们还能感受到某种真实性,而在当时大量的那些或者高度升华或者高度低俗的影片中,真正的中国现实往往被那些更加虚假的影像所隐匿和遮蔽了。

当然,也许冯小刚过于聪明,所以他的一些影片似乎有过多的商业、政治和艺术的多重诉求,他的每一次电影的转型似乎也有太明显的功利性,甚至他对自己商业导演身份的那种内心深处的不认同,都影响到他影片的平和、简洁和沉着。商业美学的关键是商业与美学之间的平衡,当商业破坏了美学的统一性的时候,如何能够说出“不”来,对于冯小刚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每一个导演都有自己创作上的死角和盲区,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一切,但是却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于一个因为成功而获得越来越大的自由的导演来说,更是一种考验。还应该看到,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时代牢笼中的囚徒,作为1960年代前后的一代人,冯小刚那种内心深处的理性主义与当今消费社会的娱乐精神的某些错位,也可能会影响到他以后电影商业美学的时尚性。

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冯小刚不仅对市场和观众有一种自然的尊重和理解,而且他对社会现实的那种敏感,对人物心理的那种细腻的把握,对喜剧点的那种准确理解,甚至对情节、细节、对话和表演的“自然性”的那种天然的判断能力(只有在他早期的言情电影《永失我爱》和后来的古装大片《夜宴》中,由于类型和形态的陌生,才使他露出了一些难得的“非自然性”表现),也都是他得天独厚的电影优势。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期待冯小刚能够为中国主流商业电影的形成建构起一种越来越成熟的商业美学,引导更多的中国电影能够伴随观众的成熟、电影艺术的成熟和时代的变迁,达成电影的主流价值与娱乐价值、商业性与艺术性、本土性与全球性的动态平衡。事实上,在今天,真正能够成为杰作的电影,也许越来越多的是那种体现了成熟的商业美学的主流电影。艺术电影的黄金时代,随着数字技术的出现带来的艺术形式的多样化和艺术表达的平民化,已经不可避免地过去了。商业与美学的结合,必然会成为电影的主流,甚至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创造新的电影经典,如同过去的《卡萨布兰卡》、《乱世佳人》和现在的《星球大战》、《泰坦尼克号》和《指环王》这样的大制作电影,也如同科恩兄弟的《冰血暴》、盖·瑞奇的《两杆大烟枪》、让—皮埃尔·儒内的《天使爱美丽》这样的中小制作的影片。这些典型的电影范例,实际上都在证明电影的商业美学并不必然地意味着电影会成为没有美学的商业,而可能更意味着电影将显现为一种具有商业性的美学。

注释:

①JeanineBasinger,AmericanCinema:OneHundredYearsofFilmmaking,NewYork:RizzoliInternationalPublication,Inc.P.278.

②参见尹鸿、萧志伟《好莱坞的全球化策略与中国电影的发展》,《尹鸿自选集:媒介图景·中国影像》,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③杨君《笑容:与媒体英雄面对面》,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年版,第18页。

④冯小刚《我是一个市民导演》,《电影艺术》2000年第2期,第62页。

⑤尹鸿、李德刚《品牌领导消费:从冯小刚电影个案分析中国电影消费》,《尹鸿自选集:媒介图景·中国影像》。

美学理论论文第6篇

中式大片的美学困境集中表现为超极限奇观背后生存感兴及其深长余兴的贫乏,在美学效果上表现为眼热心冷,出现感觉热迎而心灵冷拒的悖逆状况,仅达到初始的“感目”层次而未进展到“会心”层次。中式大片脱困之道在于,从生活感兴出发跨越“感目”层次而升入“会心”与“入神”层次。

【关键词】中式大片超极限奇观感目会心入神美学困境

起步于2002年的中式大片虽已五岁,但同以好莱坞为代表的同类国际电影相比无疑还极稚嫩。我说的中式大片或中国式大片是指由中国大陆电影公司制作及导演执导的以大投资、大明星阵容、大场面、高技术、大营销和大市场为主要特征的影片。称得上这类影片的目前有《英雄》(2002)、《十面埋伏》(2003)、《无极》(2005)、《夜宴》(2006)、《满城尽带黄金甲》(2006)。鉴于这几部大片无一例外地都以古装片形式亮相、叫阵,也可称为中式古装大片。如果中式大片从现在起会有一个漫长的未来、而目前仅仅属于起始阶段的话,那么,我不妨把这一起始阶段称作中国电影的古装大片期或大片古装期。同以冯小刚为代表的贺岁片已初步建构的大陆类型片的本土特征并成功地赢取国内票房相比①,这类古装大片从一开始就陷入热议的急流险滩而难以脱身,极端的例子要数因无名青年胡戈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的恶搞竟变得声名狼藉的《无极》了。堂堂“大”片竟一举“败”给区区无名的“小”戏仿,甚至引来似乎全国范围内的拍手称快,可想而知,大导演陈凯歌及大明星们该有何等震怒和郁闷了。对古装大片面临的诸种问题作全面探讨非本文所能,这里仅打算从美学角度去做点初步分析,看看这批中式大片究竟已经和正在遭遇何种共同的美学困境,并就其脱困提出初步建议。

可以看到,这批中式大片不约而同地精心打造一种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的超极限东方古典奇观,简称超极限奇观。超极限奇观是说影片刻意追求抵达视听觉上的极限的新奇、异质、饱满、繁丰、豪华等强刺激,让观众获得超强度的感性体验。从《英雄》中秦军方阵的威严气派和枪林箭雨、飘逸侠客的刀光剑影、美女与美景的五彩交错,到《十面埋伏》中牡丹坊的豪华景观和神奇的竹林埋伏,到《无极》里的超豪华动画制作及《夜宴》里的宫廷奢华(如花瓣浴池),再到《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雕梁画栋、流光溢彩,观众可以领受到仿佛艳丽得发晕、灿烂到恐怖的超极限视听觉形式。可以斗胆地说,中国大陆百年电影史上还从来没有过影片群能像这几部大片这样,集中全部美学智慧而把古典宫廷生活拍摄得如此金碧辉煌、花团锦簇、美艳无比。正是在打造中国电影的超极限奇观这一特定意义上,如果将来的电影史家要为这批古装大片评功摆好,当不致过分牵强,它们在中国电影的奇观制造方面的贡献应该不会被抹煞。

但是,问题在于,尽管有如此多的超极限奇观镜头,有如此多的特殊的电影美学建树,为什么许多观众看后仍不买账、甚至表示失望之极?相应地,为什么中国大陆当今尤其富有世界声誉和据信拥有民族品牌理想的三位大牌导演陈凯歌、张艺谋和冯小刚,如今凭借堂皇古装大片非但不再能如愿征服观众,相反却屡屡被观众申斥和唾骂?罪在超极限奇观本身?这种简单的指责是站不住脚的。不应当忘记,早在《黄土地》(1983)和《红高粱》(1987)里,我们就曾分别目睹过荒凉沉默的黄土大地与野性而神奇的红高粱地,那些充满感性冲击力的奇观镜头虽曾引发过争议,但毕竟并没有让观众生出今天面对这些超极限奇观大片而有的诟病或讥讽。那场由第五代所发动的“电影革命”力图在视觉奇观中呈现人的自由生命体验及其反思,因而属于一种“看与思的双轮革命”。“《红高粱》成功地把《黄土地》开创的看与思的双轮革命推向一个空前绝后的顶峰。它的关键突破在于:让观众不仅像在《黄土地》中那样旁观地‘凝视’和反思,而是在对奇观镜头的凝视中情不自禁、设身处地地体验或沉醉,并在体验或沉醉中触发对于人的生命的更深沉的反思。这就在个体感性体验基点上成功实现好看与好思的融会”②。可见,按理说,无论是当年第五代创造的视觉奇观还是今天中式大片提供的超极限奇观,它们本身并不必然地就构成奇观影片的美学罪过。如果要径直怪罪到奇观或超极限奇观上,那实在有点冤。

我以为,真正要紧的原因不难点穿,至少有这么三点可以提出来探讨:一是有奇观而无感兴体验与反思,二是仅有短暂强刺激而缺深长余兴,三是宁重西方而轻中国。第一,从观众的观看角度看,在这一幕幕精心设置的超极限奇观的背后,却难以发现像《黄土地》和《红高粱》那样在奇观中体验与反思生命的层面,也就是说只有奇观而不见生命体验和反思。这样,这些超极限奇观影片就不再属于“看与思的双轮革命”,而只剩下“看”(奇观)的“独轮旋转”了。丧失了生命体验与反思的奇观还有什么价值?第二,进一步说,从中国美学传统根源着眼,这些大片在其短暂的强刺激过后,却不能让中国观众感受到他们倾心期待的一种特别的美学意味。这种对于蕴含或隐藏在作品深层的特别美学意味的期待和品味,就存在于以“兴”或“感兴”为代表的古往今来的中国美学传统中。以“兴”或“感兴”为核心的中国体验美学传统,一向标举与体现如下特色:艺术是对人的生命“感兴”的表达,即是对个人的独特的生命体验的表达;艺术创作依赖于“感兴”和“伫兴”,要求艺术家不仅善于寻求个体体验,而且更善于把这种体验储存在心中以便期待某种瞬间的艺术领悟;艺术作品是“兴象”的结晶,要通过符号系统创造出充满体验的活生生的形象;观众在鉴赏时要善于以“兴会”去感悟艺术家寄寓其中的独特体验,尤其是那种蕴藉深厚、余味深长的“余兴”或“兴味”。就眼下的古装大片来说,当中国观众以这种感兴美学传统赋予他们的审美姿态去鉴赏时,必然要习惯性地从令他们眼花缭乱的超极限奇观中力图品评出那种由奇而兴、兴会酣畅和兴味深长的东西。如果在豪华至极的超极限奇观背后竟然没有兑现这些美学期待,他们能不抱怨?

第三,上述两方面问题的形成,还需从古装大片的直接的全球电影市场意图去解释,因为正是这种意图制约着编导的电影美学选择。其中关键的一点就在于,这些中式大片的拟想观众群体首要地并非中国观众而是西方观众及国际电影节大奖评委。这就使得以东方奇观去征服西方观众及评委成为首务,至于中国观众对待奇观的期待视野如何,就远远是次要的了,可谓宁重西方而轻中国。这样,中国观众在观看这些东方奇观时总觉“隔”了一层,无法倾情投入自己的感兴,就不难理解了。另一方面,国际电影市场及电影节评奖的偏好或口味是变幻难测的,很可能出现“市场疲劳”,你想迎合却未必就能成功③。上述影片先后冲击奥斯卡等一流电影节均铩羽而归,也是不应奇怪的。一方面主动迎合国际市场却屡屡受挫,另一方面连本土观众的芳心也无法抓牢,古装大片面临的困境就可想而知了。这种困境既是市场的也是美学的,市场选择制约美学选择,美学选择又反过来加重市场选择的后果,于是形成一种美学与市场交织的双重困境。

当然,如果不加分析地全盘斥责说这五部大片一点也不考虑人的生存感兴,那肯定是有失公允的。张艺谋等在自己的大片里,其实还是或多或少地注意到个人命运的刻画,特别是对处于浩大历史进程中的独立个体的无可回避的悲剧命运的刻画,从而多少可以撩拨起中国观众的情怀。《英雄》向观众讲述关于刺秦的故事,是要回答通常悲剧要回答的谁是真英雄的问题。赵国后人无名(李连杰饰)、残剑(梁朝伟饰)、飞雪(张曼玉饰)、如月(章子怡饰)、长空(甄子丹饰)等侠客争相刺杀秦王。无名在长空、飞雪和残剑的舍身义举帮助下终获绝杀秦王机会,但在得手前的瞬间却获得顿悟:拥有一统天下权力的秦王才是能给天下带来和平的真“英雄”。于是,他毅然选择放弃,随即为天下和平而甘愿丧生于万箭之下,以个体血肉之躯的主动毁灭而成全了秦王的统一霸业,从而悲剧性地诠释了超越狭隘“民族主义”的“天下主义”历史理念。这就是说,“中国”并非单纯一小国或一民族的狭义国度,而是融合若干小国与若干大小民族而成的多国与多民族国度,从而“中国”的利益就决不仅仅取决于一小国或一民族的和平,而是一个由多小国与多民族组成的国度的整体安定。无名等侠客以个人悲剧换来统一与和平大业及其所包含的天下主义理念的最后胜利。除此之外,《十面埋伏》里的刘捕头(刘德华饰)、金捕头(金城武饰)与他们奉命缉拿的牡丹坊舞妓小妹(章子怡饰)之间的爱恨情仇,《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皇帝、皇后、皇子、宫女等之间错综复杂的命运纠缠,也可以说携带着某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悲剧意味。至于陈凯歌和冯小刚分别执导的《无极》和《夜宴》,也不乏某些悲剧意味:张东健饰演的昆仑奴为真爱而牺牲的精神,以及面对皇叔篡位逆境的太子无鸾和后母婉后所激发的反抗精神,或多或少都带有悲剧精神质素。

但是,问题恰恰就在于,这批中式大片对借以唤起感兴的故事特别是其中的悲剧内涵,大多做了不甚恰当的美学处置。首先,张艺谋等构建的这些所谓悲剧并非来自丰厚的历史沃土,而是来自干瘪、破碎而空幻的个人头脑灵光一闪,即不是从历史沃土中自在地长出来的,而是在书卷里人为地虚构出来的。当然,正像其他任何艺术形式一样,电影也完全可以虚构,但这种虚构却必须符合具体的艺术假定性,即不能让观众在观影时感觉你这是在做假,感觉你的故事不是长自地球的东方沃土而是非东非西的什么乌有之乡。其次,这些所谓悲剧甚至可以说就是为了超极限奇观的生产与消费而在电影工厂车间里按“配方”调制和复制出来的。这些大片的美学贫乏在于,所投寄于其中的人的生存感兴不是来自于编导们所生活其中的当下的中国生存现实,而是主要地来自于他们对自己打造的古典式超极限奇观的与当下生存现实相隔绝的华丽空想。他们常常不是因兴造奇,即不是为着再现现实生存感兴而创造奇观,不是有了现实生活感兴而据兴创造奇观,而是为奇造兴,即是为着推销主观上以为具有商业价值的奇观“配方”而刻意调制感兴“引子”,结果是奇观固奇而感兴匮乏。再次,正像前面指出的那样,编导们重西轻中的市场意图容易导致一种美学迷乱:不仅缺乏现实的生存感兴及其深长余兴,而且在故事编排和制作时总是将中就西,以西换中,所以故事搞得不伦不类,令人啼笑皆非。陈凯歌在《无极》里竟然把西方式命运悲剧挪移到东方故事中来,搞得有中有西却又非中非西,导致中国观众竟感觉不知故事发生在东方哪国,更不明其中诸如希腊歌队式审判的就里。当冯小刚《夜宴》把哈姆莱特式王子复仇原型挪移到中国古代宫廷权谋中时,熟知本民族传统的中国观众如何能够投入自己的活生生的感兴?最后,尤其重要的是,在故事讲述过程中,影片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清晰的中心价值观,致使崇高与滑稽、美与丑、善与恶、真与假、正义与邪恶、君与民、公与私等核心价值之间的关系混淆不清,所欲坚持或伸张的主导价值模糊,应当肯定什么和否定什么缺乏明确的美学评价立场,从而有时甚至令中国观众或评论家产生出编导们可能根本无法想象的观影体会。《英雄》主观上想透过侠客个人悲剧去重新诠释“天下主义”理念,但由于没有分清天下合一大势与“民贵君轻”之间的关系,在中国文化传统特别是现代文化语境中,却极易让观众产生为古代独裁暴君和专制翻案的感受。而另一方面,按照同样的道理,在当前特定的全球语境里,这种美学诠释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式大片竟然为当今国际政治领域中令人关注的萨达姆式暴政④、以及布什主义全球霸权战略的合法性提供来自中国电影的美学辩护和支撑⑤!这些观影感受很可能是编导们主观上不愿看到或承认的(但或许观众会坚持说编导们主观上本来就想这么做!),但根据接受美学原理,却实实在在地就是影片故事逻辑在现实语境里的一种合理推演的产物。

说得集中点,这批中式大片的致命的美学困境在于,超极限奇观虽可令观众获得超强度刺激,但这些刺激背后竟没能匹配出可持续激发的“感兴”和可反复品味的“兴味”来。刺激有余而感兴及余兴不足。这就是说,这批大片的美学困境集中表现为超极限奇观背后生存感兴及其深长余兴的贫乏。

这些中式大片虽然是商品,但无疑同时或者首先是艺术品,因而需要讲究美学效果。从美学效果观察,这些大片或多或少能成功地唤起观众的视听觉上的奇观感受(以视觉奇观为主导),但却难以同样成功地唤起他们的活生生的生存感兴及余兴,甚至还可能进展到这样的境地:视听觉奇观带来的冲击愈是热烈和神奇,愈能让观众产生出对于传统感兴和余兴的热烈期盼,而当这种热烈期盼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时,他们的热烈的心可能会相反变得愈发凄冷或冷硬。于是,一种结果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眼热心冷。这是指观众在观赏中式古装大片时出现的一种感觉热迎而心灵冷拒的悖逆状况。一方面,观众的视觉、听觉等感官以某种热度或超级热度投入观赏,但另一方面,与此同时,其心灵或头脑却采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冷峻甚至冷酷的姿态。这意味着,眼睛在热迎而心灵在冷拒,或者身体在热消费而头脑在冷思考。按照中国美学传统,艺术品对人的美学效果一般可以达到这样三层次:初级层次是“感目”(或叶燮所谓“感于目”),即诉诸个人的眼睛、耳朵等感觉器官;第二层次或中级层次是“会心”(或叶燮所谓“会于心”),即让个人的心灵或头脑产生兴会;第三层次或最高层次则是“入神”或“畅神”,即深入个人内心幽微至深的神志层次。从这美学效果三层次构架观照中式大片,它们目前仅达到初始的“感目”层次,这一点应当予以肯定,但还远未具备抵达“会心”层次的足够的美学实力,冷拒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去“会心”呢?至于“入神”层次,那就干脆别提了。

如何妥善处理“感目”、“会心”及“入神”三层次之间的关系,确实是当前中式大片乃至整个中国大陆电影界在美学方面面临的问题之一,而由于美学效果恰恰是电影的一个致命环节,因而这个问题应是当前中国大陆电影的一个关键问题。探讨这个问题不妨从一个现象开始:这三位名导张艺谋、陈凯歌和冯小刚在拍摄“非大片”时,都曾有过妥善协调上述三层次关系的成功之作。陈凯歌的《黄土地》和张艺谋的《红高粱》均可以视为中国电影史上少见的全面成功抵达上述三层次的杰作,而冯小刚的《不见不散》与《天下无贼》也可以说基本达到或逼近这种境界了,至少已完全达到头两层次。即便是张艺谋的“小片”《千里走单骑》(2005),也已实现了头两层次效果即“感目”与“会心”的融合。但有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他们的“小片”或“中片”可以取得理想的美学效果,而“大片”却连中间的“会心”层次也无法达到呢?造成这一点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以分别从国际电影市场行情、编剧、导演、美工、营销等方面去探讨。而我这里仅仅想特别指出的一点原因在于,他们三人尚未练就娴熟地驾驭商业大片的导演才华,尽管在中小型影片的导演上已足可名列世界一流导演之林。就像擅长于万言短篇小说的作家突然间被要求写作百万言长篇小说、以及习惯于山溪戏水的人骤然被冲到茫茫大海中游泳一样,当他们被种种因素拽入以前从未涉足的商业巨片之流时,他们以前的宛如行云流水的电影导演才华结构就可能面临美学上的失衡的危机。就美学效果三层次来看,他们可能不再具有妥善匹配三层次直到其彼此均衡与融洽的全面才华,而可能只具有顾及一层而不及其余的单面才华。有意思的是,在拍摄这些中式大片时,他们三人在影片的视听觉奇观的营造上即在电影技术的运用上,已经达到世界一流导演的水平;然而,当他们要进一步用这些视听觉奇观或电影技术去表现必须表现的人的生存体验时,就显得才华捉襟见肘了。也就是说,他们已可顺利达到初级“感目”层次了,但难以进而抵达中级“会心”层次。可以想见,来自电影制作商、他们自己以及媒体急剧膨胀的商业大片情结,迫使他们在尚未练就与“感目”相应的“会心”与“入神”才华时,就匆匆上阵投入大片美学历险。如此,怎能不落得兵败奥斯卡、同时又为国人所鄙夷的结局?尤其对比贾樟柯携“小片”《三峡好人》从威尼斯喜捧金狮的例子,就更能说明问题:优秀影片不只是银子和技巧堆砌出来的,而更是才华流溢成的。而位于风光才华的沉默的底层的,则是人们来自生活底层的活生生的感兴。我想据此提出的一条中式大片脱困之道是,从生活感兴出发,才有可能成功地跨越目前的“感目”层次而逐步升入“会心”与“入神”层次,从而迎来可能的美学风光。

①王一川:《中国大陆类型片的本土特征——以冯氏贺岁片为个案》,载《文艺研究》2006年第7期。

②王一川:《从双轮革命到独轮旋转——第五代电影的内在演变及其影响》,载《当代电影》2005年第5期。

③尹鸿:《〈夜宴〉:中式大片的宿命》,载《电影艺术》2007年第1期。

美学理论论文第7篇

围绕“反本质主义”,学界近几年展开过激烈争辩。童庆炳先生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因承袭苏式教材较多,被当成了本质主义的代表。但在回应中,他断然否定自己是一个本质主义者。因为在他看来,经由尼采、马克思、毛泽东、邓小平等人的努力,所谓本质与反本质之战早已偃旗息鼓,毫无悬念了。在此意义上,他认为自己恰恰是一个秉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反“本质主义”者。

反本质并不意味着事物没有本质,“事物的本质是指事物的呈现出相对稳定的一致性的特征,它是被历史社会文化语境建构起来的。”这一表述与陶东风的建构主义竟然有着惊人的近似。两者的趋同通过福柯“事件化”这一概念得到进一步的强化。陶东风的建构主义特别强调知识的“地方性”与“历史性”。这一理论的形成主要得益于福柯的“事件化”观念。在福柯那里,“事件化”这个概念首先是指对于“自明性”的决裂,它意味着把所谓的普遍理论、真理还原为一个特殊的事件,它坚持任何理论或真理都是特定的人在特定时期、出于特定的需要与目的从事的一个“事件”。与之相对应的是历史学的“非事件化”,“由于历史学家失去了对事件的兴趣,从而使其历史理解的原则非事件化。他们的研究方法是把分析对象归于最整齐的、必然的、不可避免的、最终外在于历史的机械论或现成结构。”正是从“事件化”的观念出发,陶东风对已有文艺学学科体系进行了否定性评价,并力图将其还原为事件性的知识论。童庆炳明显不全然排斥这一建构主义思想,甚至认为《文学理论教程》的产生过程就是“事件化”的体现,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特定的事件:这本教材不仅是邓小平“文艺不从属于政治,但也不能脱离政治”的一种学术表达,也是一代学人在“文革”结束后提出的新理论。也就是说,它是一个兼顾到文学审美特性和意识形态性的理论,基本上符合那个时代语境的历史要求,也可以为当时多数人所接受。这里暂且不究童庆炳相关言论是否有牵强之处,但它起码暗示我们:在当下,即便是苏联文论模式影响下成长起来的学者,也对本质主义避之唯恐不及。至少在经验层面,本质主义似乎是盲目守旧、思维僵化、信守教条的同义词。有谁愿意与这样一种保守、落后的观念形态结为学术上的盟友呢?

有意思的是,被视为反本质主义代表的陶东风也作出了相应的辩解。他认为:“‘本质主义’的对应词是‘建构主义’,而不是‘反本质主义’。因为反本质主义给人感觉是完全否认本质的存在,而建构主义则承认存在本质,只是不承认存在无条件的、绝对的普遍本质,反对对本质进行僵化的、非历史的理解。”在论战中,南帆也被一些研究者视为反本质主义者。但他明显谦逊地表示过:“在相当范围内,表象与本质的二元对立对于认识世界的功绩无可否认”,因此,关系主义不过是“在本质主义收割过的田地里再次耕耘”。他更认可的是具体事物本质的多元化,而不是彻底的去本质化。文学本质的这种多元取决于关系的网络:“关系主义倾向于认为,围绕文学的诸多共存的关系组成了一个网络,它们既互相作用又各司其职。总之,我们没有理由将这些交织缠绕的关系化约为一种关系,提炼为一种本质。文学的特征取决于多种关系的共同作用,而不是由一种关系决定。”显而易见,南帆否弃的是固守某一种关系,或者认领有关事物的某一种永叵本质。而且,这种否弃并不意味着取消对事物“特征”与“本质”的认知。

从双方的理论抗辩不难看出,在知识论层面两者并没有水火不容的观念冲突。我们甚至可以说,许多热衷“站队”、“戴帽子”的论文有虚张声势之嫌。不过,这并不表明论争毫无意义。换一个角度可以发现,这场理论论争的烽火主要不是燃烧在知识论层面,而是燃烧在学科理论体系层面。不难看出,在处理一些知识、概念问题时,学界都能较为有效地规避本质主义的禁锢,并防范反本质主义以免陷入虚无主义的陷阱,但在处理理论体系(主要表现为理论教材)时,相互之间的矛盾与分歧就分外鲜明了。

理论体系上的僵化主要表现在对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二元区分的盲目固守上。童庆炳主编的理论教材在这方面有所表现。对其教材,他作过如是评价:“我们没有吸收当时已经在中国开始流行的俄国形式主义和英美新批评的纯语言的文学观,也拒绝回到单一的‘文学从属于政治’的僵硬的文学观,我们的时代意识也是很清楚的。从教材体系的构架上,我们用文学活动论加以展开,这里我们不但吸收了艾布拉姆斯的文学活动四要素论,更重要的是运用了马克思的人的活动论,运用了活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的思想。”该教材体系包罗甚广,主要有“五大板块”,在结构上显然承袭自苏联模式。有论者指出,这一典型的辐辏式结构有明显的弊端:“较为稳固的结构和思维容易转化为封闭的一成不变的结构和思维。”结构封闭性的一个主要体现就是对外部研究的拒斥。尽管在后来的论文中,童庆炳流露出对多元的宽容情绪,但在总体上依旧坚守内部与外部研究的分隔。他认为学界在面对这一问题时应当兵分两路:一部分人致力于文学理论基本问题,另一部分人则去研究文学性在各个领域的蔓延。两路人马可以交锋,但不要相互指摘。经此区分,文化研究的一些主题如阶级、性别、民族等,自然难以进入他所主编的理论教材了。陶东风则特别强调要重建文学理论的政治维度,尽管这一诉求尚未完全成熟。有论者如是批评这一诉求:“强调好政治带给文艺学的自主性,不能推导出好政治也能给文艺学的研究带来突破性进展,从而丰富对于文学性质的认识。从好政治之‘好’中,推导不出文艺学所需要的研究创新,除非硬性地将好政治的‘好’等同于文艺学的创新,可二者根本不在一个逻辑层面上,处理的也不是同样的问题。”这一批评有一定道理,因为它准确地抓住了陶东风理论资源(如伊格尔顿的政治批评)存在的弊病。以伊格尔顿为例,他确实曾关注过修辞学与话语分析,但在谈到文学理论的政治性时,却又无意中遗忘了形式的理论价值。他认为,形式主义不过是意识形态偏见的共谋犯,已经伴随传统文学走入了历史的死胡同。令人困惑的是,陶东风同时还对文化研究颇有微辞,认为“文化研究对于文学主要是一种‘外部’研究,它在拓展文学研究的视野和方法的同时,又有消解‘文学自身’的危险”。

从陶东风重建文学理论政治维度的诉求中可以看出,理论体系归根结底涉及“美学立场”与功能问题。或者说,内部、外部之区分,并不纯粹是形式、结构问题,而是关系到文学理论的价值立场。不处理好内部与外部的关系,价值诉求将沦为空头口号。关系主义在这个层面上显示出了理论活力,它首先要破除的就是这种僵化的内部、外部二分法。早在《文学的维度》一书中,南帆就提出了“话语光谱”这一理论范畴,其意图正在于再度将文学话语引渡到现实之中。这一做法是对形式主义的一个反动,因为侧重“内部研究”的形式主义诸学派的弊病在于其“理论锋刀逐一截断了文学与现实之间的种种联系”。尽管如此,也不意味着要舍弃形式主义(内部研

究)的理论成果。南帆重新启用了“美学立场”这一在左翼思想界很具实践效能的传统概念。他认为,“如果将美学视为一个实践性问题,同时将美学的洞察方式同文学话语的性质联系起来,那么,美学仍然是文学的前提。”

那么,文学究竟是如何依凭美学立场产生实践性效能的呢?这需要考察文学话语的社会位置。在索绪尔那里,语言“共时态”考察的对象是同一时间层面上诸多要素之间的关系。南帆受此启发,认为“功能性的文学考察必将联系到共时态的诸多社会话语系统”。社会话语的光谱由众多的话语系统组成。相对于不同的社会场合、主题与事件,人们必须分别使用政治话语、学术话语、商业话语、礼仪话语,等等。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那么,在话语分析的层面上则可以说主体是诸多话语关系的总和。在众多话语维度中,文学话语是不同寻常的,它作为社会无意识的代言,常常可以最敏锐地察觉到日常语言蕴涵的深刻危机。文学的美学立场正产生于文学话语与日常话语的对撞与冲突之中。南帆的理论受到马尔库塞巨大的启发,甚至“美学立场”一词也来自马氏。马尔库塞敏锐地意识到,发达工业社会凭借资本与技术的力量,已经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统治系统。意识形态循规蹈矩地遵循着固有模式运行,单向度的语言阉割了人们所有的否定意向与逃逸冲动。这时,美学,包括作为感性形态的文学,恰恰大有作为,其感性学的特征与僵化的现实构成了尖锐对立——“审美的天地是一个生活世界,依靠它,自由的需求和潜能,找寻着自身的解放。”马氏甚至认为:“一场革命在何种程度上出现性质上不同的社会条件和关系,可以用它是否创造出一种不同的语言来标识,就是说,与控制人的锁链决裂,必须同时与控制人的语汇决裂。”旧的意识形态凭借僵化的形式禁锢人,而张扬感性的美学正可以无情地打破这种习以为常性——“这种习以为常性作用于每一实践领域,包括政治实践,它表现为一种直接意识的自发性,但却是一种反对感性解放的社会操纵的经验。艺术感受,正是要打碎这种直接性。”在南帆看来,这种习以为常性显然已经被铭刻在了日常话语之中,只有借助文学话语才能有效打破实践领域的统制与操控。在特定的时代,文学话语的革新确实可以改写整个社会的人文环境。比如在五四与20世纪80年代,文学话语的能量就曾声势浩荡地席卷过人文场域,向社会展示出不同寻常的美学效能。

关系主义并没有因美学立场而放弃文学性质的研究。通过话语分析这一方法,它有效地将美学形式与立场结合了起来。在南帆看来,话语分析“是文学、语言与社会历史之间的交汇之地”。可见,关系主义所强调的美学立场以形式与意识形态的融通为前提。借此,内部与外部研究之间的硬性区隔得以被有效地穿透。也就是说,没有什么纯粹的内部研究,因为任何语言形式本身都渗透着意识形态的内容。同时,文学也不是简单的政治替代物,只有依托于语言形式本身,才能产生马尔库塞意义上的美学能量。针对形式与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南帆指出,“文化研究可以放大考察的半径,但是,文本和形式始终是一个不可摆脱的圆心。即使在文化研究的名义下,文学批评也仍然要坚持对文本和形式的研究。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文学批评考察的是意识形态施加在文本和形式之上的压力”。值得注意的是,最近陶东风在理论上做了一些修正。他着力于探讨文学理论与文化研究的内在关系,以及文学性和文学研究模式在其他社会科学、人文科学领域运用的情况。显然,其最终的目的在于沟通内部与外部研究,找到两者汇通、契合的一面。不过,审美的感性功用并没有进入他的视野,使得文学形式与重建文学“政治维度”的努力之间依旧处于割裂状态。

在此,我们暂且撇下形式与意识形态的关联不谈。值得反思的是,当下的文学异常冷清,其美学能量似乎无从张扬。作为关系主义“美学立场”主要理论资源的马尔库塞学说在新的历史语境下有没有局限性呢?在后现代语境当中,美学立场的宣示与坚守是不是有可能滑入另一种“本质主义”?对此,詹姆逊的一些探讨无疑至关紧要。马尔库塞的新感性学说认定感性具有颠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强大能量。但詹姆逊认为,马氏生活的时代依旧沉浸在一种理想的政治话语实践中,即“昔日对于文化空间、文化功能与文化领域的讨论(最著名的莫如马尔库塞的经典文章《文化的正面性格》),一向肯定文化领域的所谓‘半自主性’,强调文化产品既诡秘幽幻而又富乌托邦色彩的存在”。遗憾的是,这种文化“半自主性”显然已被

美学理论论文第8篇

关键词:关学思想;文艺关学;和谐论;审美关系

为了使人们便于理解和掌握“和谐论”的理论体系,我把自己在学术上的一些追求概述一下:

一、我认为文艺美学作为一个学科,既是传统美学发展的必然产物,又是20世纪诞生的一个新兴学科,有的同志说它是中国美学家对世界美学一个独特的创造和贡献,是有道理的。因为时一间短,目前学术界对文艺美学的对象、内容和学科定位,有不同的意见,是正常的、有益的。我根据长期反复地思考,试从研究视角、方法、对象、内容和相关学科的关系等五个方面,界定文艺美学的内涵、性质和学科位置。我认为文艺美学既是哲学美学和艺术部门美学的中介环节,又是文艺社会学、文艺心理学的并列学科。但似乎不是美学与文艺学交叉产生的既非美学、又非文艺学的第三种学科,也不是黑格尔式的艺术哲学之一。

因为传统的艺术哲学只有单一的哲学视角和哲学方法,所以文艺社会学主要是社会学的视角和方法,文艺心理学也主要是心理学的视角和方法,它们都着重从一个方面揭示文艺的本质和规律,而文艺美学则将哲学的、社会学的、心理学的视角和方法综合起来,力图多视角、全方位地展现艺术的审美本质和美学规律。它是哲学美学、艺术哲学的一个新发展。它是整个美学科学的一个构成部分,在学术范围和学科性质上是属于美学学科的,同时它又吸收和融合了文艺心理学、文艺社会学的视角和方法,也可成为彼此互动互补的文艺学的并列学科。

二、在理性的科学认识和感性的伦理实践之间的艺术本质的审美规定上,我也在着力弘扬和发展古今中外的美学思想和艺术理论。古希腊的摹仿再现美学,在自然和人本、客体与主体的素朴统一中偏重于客观本体的认知;古代中国偏于抒情的表现美学,在自然和人本、客体和主体的素朴和谐中偏重于主体心灵的呈现。西方17世纪理性派和经验派的对立,特别是康德之后,在自然与人本、主体和客体的二元对立基础上,日益转向主体情感的表现。从康德开始客观本体日益转向人类理性主体,以后又擅变为柏格森的生命主体。海德格尔则由康德抽象的主体,走向感性的生存着的“此在”(D a sein)。雅斯贝尔斯则由海德格尔原始的主客体未经分化但又非个体的“此在”,走向“我”这一“非知识性”个体的决定论。如叶秀山同志所分析的:他认为“我”不是由因果律决定的,不是“我”的过去决定了“我”的现在,“我”的现在决定了“我”的未来,而是“我”吸收了过去和将来,我是决定性的,“我”自己决定我是(什么)。这种“我”的存在论意义上的个体决定论,把个体主体突现到首要地位。解构主义的德里达,则在否定客体本体的基础上进一步否定了一切本质、中心,把一切归于个体主体的虚构,它用主观相对主义勾销了客体、绝对和普遍真理。总之他们拒绝传统的客观的理性认识论,拒绝知识哲学,只强调存在、主体、人、生存的个体的本体性,只承认艺术是“存在的本真的”呈现,是人的主体的“呈现”,而否认艺术的客观性、认识性、真理性。这有部分的真理性,但也似更为极端和片面。因而近现代的中国美学,虽然在西方文化、美学的冲击和影响之下,却没有像西方那样极端,而是在曲折中走向更高的和谐。和谐美学的艺术审美本质论综合了古代和近现代的美学并予以辩证的发展,真正突破了西方近代的二儿对立,审美地把理性的科学认识和感性的伦理实践、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客体再现和主体呈现辩证地和谐地统一起来,力图在二者之间巧妙地恰到好处地把握艺术的审美特征。马克思在《导言》中所说的艺术是对世界“实践—精神的掌握”方式,也正应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1983年我曾写过《论马克思关于艺术掌握世界的方式》一文。在这篇文章中,我认为艺术掌握“既不是单纯的物质实践,也不是单纯的精神思维,而是两者的融合”也就是说,“既与感性实践活动的感性、具体、物质性相联系,又与科学认识活动的理性、抽象、精神性相联系,同时在根本上又不同于感性实践和理性认识。它是感性与理性、心理与认识、情感与理智、具体和抽象、物质实践性和精神息识性的和谐统一”

三、我把艺术审美本质界定为审美关系的典型形态,界定为理性科学认识和%少l伦理实践之间的第三种审美意识,界定为以情感为中介的感知、表象、想象、情感、理解有机统一的心理结构整体。这一规定既吸收了康德在智、情、意的三大划分中把审美判断归于情感领域的论述,又超越了康德把美归于形式的倾向。因为美、艺术本身就是真与善和谐统一的产物,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脱离真、抛弃善的唯美主义。同时处于这一之间的审美艺术,也防止了把艺术等同于理性科学认识的公式化、概念化倾向,也遏制着把艺术等同于感性伦理实践的意志化理想化倾向。前者貌似于再现客观生活的现实主义,后者一冒充为抒发内心情感、追求主体理想的假浪漫主义,它们都超越了这二者之间的界限,而易于滑入纯理智认识或纯意志实践的非艺术领域。

转贴于

四,与把美和艺术砍成两撅的观点不同,我把美和艺术、美的形态和艺术的形态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美和艺术的本质,美的形态和艺术的形态,只有物质存在和精神意识的区别,而在结构上、本质上是一致的。从美的本质到艺术的本质,从美的形态到艺术的形态,是美学理论发展的逻辑必然。美的本质是由审美关系决定的,而艺术正是审美关系的典型形态。同样,古代的美是偏于和谐的,古代艺术也是和谐美的古典主义艺术;近代是偏于对立的崇高,近代艺术也是偏于对立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艺术;现代反和谐的丑,规范了丑的现代主义艺术;在对立中走向极端化和悖论的荒诞,陶铸了荒诞的后现代主义艺术;而新型的辩证和谐美,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艺术有本质上的一致。美和艺术这种本质上的共性又正好说明文艺美学是美学的一个分支学科,是美学学科发展的一个理论中介和逻辑环节,而不是脱离美学轨道的第三种学科。

五、理性主义美学偏重于艺术审美本质抽象的总体的研究,黑格尔宏大的《美学》三卷,缺失艺术作品的具体剖析。20世纪非理性美学似正好相反,它们拒绝抽象的总体研究,而日益关注艺术作品具体而微的解析。19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开始转向语言、形式的具体探索,英美新批评派把文本提到本体论的高度,现象学美学在“走向事实本身”的口号下,专注于艺术作品的思考。现象学美学家英伽登1931年写了《文学的艺术作品》,1939年写了《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 1962年写了《艺术本体论研究》,到1969年又写了《体验、术作品和价值》,他用了30多年几乎是一生的时一间,研究艺术作品。而他所说的艺术作品就是艺术的本体,所说的艺术本体论,也就是艺术作品论,二者一没有什么差别,实质上是以具体的艺术作品论,取代和否定了艺术抽象的总体研究。“和谐论”文艺美学体系则取二者之长,力避二者之短,既对美和艺术抽象总体把握,又对艺术作品的审美构成作具体探索,尽力把抽象思考的艺术总体和具体分析的艺术作品辩证结合起来,以相互补充、相交印证、相映生辉。

六、我认为重视方法论,是文艺美学作为哲学、美学学科的标志之一。没有深刻的方法论,不能称之为哲学理论,也不能称之为美学理论。我历来主张研究方法是学术科学的生命线。美学要创新美学理论要有原创性,首先方法要创新,要有自己方法论的特点。“和谐论”文艺美学的方法论与其理论体系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它运用以辩证思维为统帅的多元综合一体化的方法,构筑了一个纵横结合网络式圆圈型的逻辑框架。“和谐论”文艺美学体系以黑格尔、马克思的辩证逻辑思维为根基,以抽象上升到具体、历史与逻辑相统一为主线,展开了一个从艺术的萌芽(亦即其本质的抽象规定)开始,经古代的古典主义、近代对立崇高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丑的现代主义、荒诞的后现代主义、向现代新型辩证和谐美的社会主义艺术发展的历史画卷。“和谐论”文艺美学体系又吸收融合了现代自然科学方法及现代哲学、现代美学的方法。它对美的本质、艺术审美本质的分析,借鉴了系统论的方法,是一种超越对象性思维的关系系统思维。在美的形态和艺术形态的研究上也渗透着现象学的方法、结构主义的精神,它们是在构成美和艺术的各种元素或和谐或对立的矛盾构成上,划分着古典美和艺术、近代崇高和崇高性艺术、现代辩证和谐美与社会主义艺术的根本差异。结构主义与系统论骨子里也是相通的,它们都可以升华到哲学方法论的高度,由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思维子以整合和融汇,成为丰富、发展、完善辩证思维的一个富于生命力的构成部分。但是黑格尔的辩证思维长于纵向动态的历史观照,缺乏横向静态的共时分析。而现代自然科学方法是一种横向、静态、共时的思维模式,20世纪的现代哲学、现代美学也多专注于共时的横向研究。它开始倾向于艺术家研究,后又转向艺术作品论、文本中心论,最后又转向受众中心论。创造美学,特别是文本美学、接受美学,成为20世纪西方美学的主要内容,但它缺失了黑格尔、马克思宏大的高瞻远瞩的历史眼光。“和谐论”文艺美学体系力图在马克思主义辩证思维的基础上,取二者之长,弃二者之短,把纵与横、动与静、历时与共时高度融合起来,使之既包括美和艺术由古代到现代的历史嬗变的多彩画卷,又包括横向的艺术创造、艺术作品、艺术接受的静态解析,力争成为目前最全面、最丰富、最完整的文艺美学体系。而这种纵横、动静的结合,不仅表现在其内容的组合和构成上,而且渗透于各个范畴、各个观念的分析上,使它纵向中有横向,横向中有纵向;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历时中有共时,共时中有历时。如美和艺术由古代、近代向现代历史的嬗变,是纵向的、历史的、动态的,但对古代、灼_代、现代关和艺术本身的剖析,则是相对静止的、横向的。再如绘画、音乐、舞蹈、文学、戏剧等各种艺术样式,既有自己产生、发展、成熟A变的历史,又都是相互并列的姊妹艺术。特别像视觉艺术给画、听觉艺术音乐,几乎和人类同时诞生,也将永伴着人类生存的历史。只要有人类,恐怕就要有绘画和歌声。同时在横向的研究中,也渗透着纵向的历史感。如内容与形式这对古老的范畴,虽然任何时候都是存在的,但在古代强调二者素朴的和谐,近代则把二者对立起来,现实主义艺术、再现艺术偏重内容,浪漫主义艺术、表现艺术则偏重形式。20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开始把形式提到本体的地位,现象学和存在论的美学则致力于消解内容与形式的二元对立。现代马克思主义美学则应把内容与形式更高的辩证和谐作为美和艺术的最高理想。人物与情节的关系也如此,一方面要阐明二者一般的美学关系,一方面要揭示其组合的不同的历史原则。古代艺术偏重于情节,古希腊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把情节放在第一位,人物处于第二位。中国古代文学富于故事性,人物在故事的演进中展示出来。近代艺术则把人物提到核心的地位,为了塑造典型人物,打破了故事的完整性和情节的单一性,甚至剪取和集中一些互不相关的细节,多侧面、多层次地刻画典型性格。现代主义淡化人物和情节,后现代主义则把人物作为一种符号,情节可以随意编造。还有艺术是感知表象、情感、想象和理解高度融合的审美心理结构,在历史上也各有偏重,古代艺术倾向于四者平衡协调,近代艺术趋于分裂对立,现实主义更张调感知、表象、理智,浪漫主义更追求情感、想象、理性,表现主义和荒诞艺术则把想象推到幻想、梦想、直觉甚至荒诞离奇的极端,强调本能、无意识和荒诞意识。新型和谐美的社会主义艺术则追求再一次把四者更高更理想地融合起来。这样便形成为一种动静结合、纵横交错、螺旋上升的网络结构,我力图用这种发展着的辩证思维方法和复杂的网络结构,多视角、多层次、动态的、立体的、全方位地完整地揭示文艺的美学原理和历史规律。

参考文献: